隱形站上的氯胺
如果你以為我會高傲地拒絕進入貓洞的邀請,那可就大錯特錯了。驕傲得有個限度,不計現實的傲慢就會跟愚蠢劃上號。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跟上一次一樣,隻不過順序完全顛倒過來--瞄準我的槍口、嗬斥我該做什麼動作(必須要慢),然後就是那古老的倒扳開關發出嘩啦啦的響聲、空氣泵的呼號聲,以及沉悶的金屬撞擊聲。進了小屋後,我按照指示脫掉了宇航服。然後,陪護的人一個個退了下去,鎖頭哢噠一響,小屋裏又剩下我一個人了。
不過,他們沒讓我在這個快樂的單人囚室呆太長時間。在這短暫的間歇裏,我在囚室裏上竄下跳,高興得發了瘋。要是你身上的負重一下子少了12倍,你敢保證安之若素,無動於衷嗎?想想看,渾身上下突然像甩脫了一堆贅肉,又好像大病過後的全然放鬆!這種滋味讓我大聲感歎:我活著,活著可真是太好了!
鎖頭響了一下,斯捷列仁跟阿斯庫爾德魚貫而入。
“耍夠了吧?從克朗代克回來的都跟小牛一樣撒歡。伸出手來。”
“又要戴手銬?”我問。我的好心情頓時消失了一大半。看來,斯捷列仁的情緒也不怎麼樣。
“得戴。別犯糊塗,要不然我們就讓你癱上一會兒。”
我把手伸給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小小的,但是十分頑固的念頭:要是能夠逃脫那針麻藥針的話,我給他們弄斷幾根骨頭輕而易舉。習慣了雙倍重力倒是有點兒好處。可是,如果我真動了手把他們對付掉,接著怎麼辦呢?
我的腳踝骨上的腳鐐開始叮呤作響,這聲音很快打消了我的胡思亂想。
“你是個聰明人,”斯捷列仁誇了我一句,“還算會審時度勢。別擔心,你死不了的。”
“活嘛,還得活下去啊。”阿斯庫爾德話裏有話。
斯捷列仁白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跟著他們走。在這兩個人中間,我就好像一個受到優厚禮遇的貴賓。不過,走起來不太容易--我的身體總是往天花板上飛。好在走得不遠。我早先已經知道,月邊站裏頭地方不大,比“格裏分”還小。為了可靠地掩護貓洞的存在,實在沒有必要建造太過排場的房子。再說,公司也從沒有真正研究過月球。月邊站造得如此小的另一個好處,就是用不著什麼偽裝。月球表麵沒有鋪張的太陽能電池,隻有同位素能源。太空站的頂部,安裝在詹納環形山邊緣的天線,無論地球上的望遠鏡還是宇宙探測器,都無法發現它。這天線斯捷列仁早就跟我介紹過。“要是他們發明更大功率的望遠鏡呢,得把天線往環形山裏麵挪吧?”“用不著。”斯捷列仁當時說道:“把它的天棚蓋用油漆一遍就行了。”
要是換了別的地方,這房間頂多算個中等,可在月邊站,它就已經是個大會客廳了。裏麵裏已經有兩個人:一個跟我年齡差不多大的瘦骨嶙峋的家夥,整個一個病秧子;另一個是娜嘉。病秧子在那兒悶頭鼓搗著一個儀器,把那玩意兒跟大腦電路連起來。娜嘉在桌子後麵正襟危坐。
她為什麼在這兒?看見娜嘉我感到有些不安。
“準備停當了?”斯捷列仁問了一句。
“還沒,”病秧子回了一句。“我不是說過別打岔嘛……”
“那得什麼時候準備好?”
“不知道!”
從這病秧子的強調裏,可以聽出來他既衝動又緊張。說實話,我可絕對不會帶這種情緒去碰機器的--還是自己的性命值錢。
“我可以幫你,”就像被人拽住了舌頭,我不假思索地來了個建議。
我實在是太想摸摸機器了,就是給我一台破吸塵器,我也可以好好侍弄一會兒。
“沒你我們照樣,”斯捷列仁說。可這話讓阿斯庫爾德莫名其妙地嗤的一聲笑了。娜嘉臉上閃過一種奇怪的表情,但馬上她也哈哈大笑了起來:
“來,讓他弄去,那可更有意思了……”
“我可不覺得有什麼意思。”斯捷列仁生氣地吼了一聲,“我早等煩了。我們等你,下麵等我們……”
“我們還有一整天時間呢,”娜嘉反駁說,“再說他也沒準備好,他累成那樣,又那麼髒。”
“準備好,又沒準備好……也許,給他噴點兒香水,別讓他熏著別人?用錫紙包裹起來,打上個漂亮的結子?”
“該給他查查身體。”娜嘉要求說。
“洗澡,換身幹淨衣服,再歇上十個小時,睡一個好覺,”斯捷列仁一擺手,“體檢嘛,以後再說。”
睡覺的時候,他們給我摘掉了手銬。其實,就算戴著手銬,我也不覺得礙事。我閉上眼睛,立刻就覺得自己墜入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中。但我還沒有來得及加速,就被揪住了後脖領子,我的身體隨著慣性給狠狠地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