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按預期準時出現--“格裏分”重置的操控係統,--艙室猛烈地抖動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重力狀態。我係緊安全帶,不讓顛簸把我甩上棚頂。斯捷列仁在“格裏分”上呆了不到半個鍾頭,把儀器裝上“下地”的梯子就匆忙趕回下麵了。與此同時,“月球”艙朝上飛去,把轉乘的淘金工運走。我留在了原地。到現在我還不明白,是否有人負責專門看管我。乘員都是新麵孔,一個我也不認識,也許,有人隨身帶著共生蛭對我隨時監控?用這種生物來刺探員工屬下對組織的忠誠,可算讓我眼界大開。如果他們沒有馬上把我清除掉,那就說明組織內部對我已經有了足夠的信任,這信任看來還會延續很久--一直到達外太空。

共生蛭隻有在失重條件下才能存活,甚至連月球上那麼一點兒引力它也不喜歡。我犯開了嘀咕:水母星的沼澤地到底是什麼玩意兒?這兒顯然存在一個嚴格的公理:如果一個人已經上過軌道隱形站,那麼他就是“幹淨”的,同時,他也得是個有用之材。就連我身上反複發生的特殊狀況也並不違背這個公理。

地球表麵和地下的情況就完全不同了。像愛艾維林納·加福琳洛甫娜那種特工已經在公司組織中生根,他們還會繼續存在下去。大概除了公司董事會以外(斯捷列仁一次說走了嘴:董事會成員先後都上過“格裏分”),這種人已經進入了公司的各個層麵。雖然聯邦安全局有一個分隊負責信息支援和掩護工作,但不排除外國特工已滲透進公司上層的可能。對手跟我們爭,我們無所謂,問題在於,自然界沒有任何絕對密不透風的物質,事關人的事情,那就更難說了。可以防微杜漸,嚴防走露口風,但也可以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公司已經料到,再過一年,最多兩年,它就沒有任何出路了……

我翻來覆去把這些問題想了個遍,最終也沒得出什麼合乎邏輯的結論。但是,我的腦子就是靜不下來--我早知道這兒根本不是休息的地方,渾身肌肉還在陣陣酸痛,我就得開始幹活了。

活兒多得是,很快連吃飯睡覺的工夫都擠不出來了。卡普斯疆到現在還沒有離開太空站,他眼睛下麵掛著黑眼圈,一臉沮喪,他一見到我就忍不住想動手,為別爾什造的孽討債。不過,一晝夜後他已經對我以禮相待,甚至把我看作個大恩人,事事謙讓恭順,這又讓我不勝其煩。

我跟“格裏分”在一塊兒呆著,比跟人在一塊好多了。我一接觸到它內部的各種部件,就像見到了久違的夥伴。怎麼樣,老家夥,已經想我了吧?

為了恢複公司的生存能力,必須重新調試一遍天梯的自動係留裝置。這種活兒先前是不會信任我去幹的。如果梯艙以榴彈炮的速度朝“格裏分”這兒飛,那麼它的大部分備件都得報廢,可是它要是靜止不動,跟空間站保持100米的距離又不值得。

我幾乎沒有碰那些程控係統。我隻管“鐵家夥”,而它的絕大部分部件都不是程控的。“格裏分”上的電腦本身就很少,隻有一個萬用IBM,也僅僅負責保存資料,並不用於空間站操控。控製係統是單獨的,十分堅固,完全不受病毒的感染。

我調弄好了“格裏分”,這讓卡普斯疆變得喜笑顏開。看來我還得參加“希望”星球的遠征,因為一旦成功,還得靠我把這個“格裏分”找個地方好好埋了。現在,沒有任何人限製我的自由行動了,我所做的指令都立刻照辦,毫不含糊。我甚至開始發號施令,隨意苛責別人,衝著那些馬虎大意的家夥大喊大叫,絲毫沒有因此招致埋怨和爭吵。我有權在整個空間站飛來飛去,什麼事都能摻合、過問。最後,我看到了一向對我保密的生態模型,看見了軟踏踏躺在盒子裏的共生蛭。我看夠了,飛速離開那個地方,慶幸自己不是個生物學家。我寧可活吞蟑螂,我也不願碰那東西一下!

我還給家裏打了個電話--現在用不著請示誰了。我一開始忍著,最後實在憋不住了,還是打了一個。我心裏都不知道“媽媽”接電話的時候會說些什麼。電話鈴響了大概有15下,沒人接。屋裏空無一人。我真不知道怎麼描述自己心裏的滋味:這到底是如釋重負,還是更加憂心忡忡?最後還是安慰自己:“媽媽”不屬於公司領導層,跟愛撫琳娜·加福利洛甫不一樣,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

我的住房是沒了,反正那也不屬於我個人,本來歸聯邦安全局所有。隻可惜了我多年攢下的那堆物件。書、磁帶,還有我自己攢弄出來的小玩意兒。公司自然不會讓我流落街頭,我得及時給他們提醒著點兒……

斯捷列仁第二天如期返回。一聽說“登月”梯艙還停留在月球上,立刻大發雷霆。他、卡普斯疆跟新一班的領班3個人扯開嗓子嚷了起來,斯捷列仁大罵他們幾個消極怠工。他們爭吵起來,雖然沒請我參加,但我聽得見他們的話,自己也問心無愧。他們沒理由指責我,我又不能分身。軌道站領導“忘了”把梯艙從月球上趕過來,我倒因此獲得了幾個鍾頭的時間研究這兒的機械裝置。這些裝置似乎也很合作,所以,還沒輪到我對頭兒的沮喪心情表示任何同情,他們就把我給趕上了天梯飛向月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