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抓著滑溜溜的石頭,兩腳朝下探著路,免得一腳踩空跌下深穀。我心裏一個勁兒地痛罵那個別爾什。這家夥似乎就在我的頭上盤旋,好像我抓著的不是石頭,而是他那僵死的肉體一樣。不,別爾什現在既沒有屍體,更沒有靈魂。我罵他,責怪這個對野外作戰毫無訓練的家夥,同時心裏也明白,他早先就不是幹這個的。但是,難道他不會自己學嗎?對懶人,就得用鞭子才行!

暴雨如注,視線隻能看到兩步以內的距離,我跟著別斯科夫爬下突岩,但很快就被他甩在了身後,現在連他在哪兒都不知道了。這個首位登上月球的俄國人一定是朝右走了--正常人是不會往那兒走的。就在這時候,暴雨呼地落了下來--沒有淅淅拉拉的雨滴做先兆,沒有風聲和雷電,一下子,雨水就像一麵牆一樣坍塌下來,差點兒把我從山岩邊上推下去。

他把什麼東西忘在那兒了嗎?右邊有幾級階梯,很窄,但還算可以沿著它走下去。但這條小路通到什麼地方去呢?跟著他走?在小道上跟他撞上我又怎麼解釋呢?說到這兒解手來了嗎?他肯定不會聽我的,不把我推下去就算幸運了。雖然我比別斯科夫年輕,但我是決不會搶先出手的,那不合我們的規矩。

我靜等著,腦子裏還揣測著上麵突岩上他們幾個人到底在幹什麼。一陣豪雨掀翻了窩棚,驚醒了幾個蒙頭大睡的同誌,已經連忙搶救著自己的財物,大概也已發現營裏少兩個人。

雷聲大作,閃電劈開了河邊的一棵大樹,立刻燃起了一團大火,火舌直衝天空,簡直是一幅世界末日的圖景。這情景毫無征兆,讓大地上的一切生物無法逃避,無處躲藏,因而也就沒有了恐怖。

我抓緊身邊的一塊突起的石頭,不讓大風把我吹下懸崖。接著喘了口氣--如果說不停吞咽著雨水也算喘口氣的話--然後接著往前挪動。這時候,我在身子下邊的岩石上看見了一個可以容納一個人的窄縫,但裏麵已經灌滿了雨水。別斯科夫沒在那兒。

難道他淹死了?裂縫沒有別的出口,而小路也到了盡頭。他會飛嗎?他還不太像一個飛行器。要不就是墜下了山崖?很有可能。

我往四周胡亂摸了一陣,手指碰到了一根濕透了的安全帶,帶子的一頭拴在裂縫的尖石頭上,另一頭鬆垮地當啷著,一直係到了下麵。謔,好你個別斯科夫,原來你玩了一個金蟬脫殼!他在這個岩縫裏藏下一件不可示人的東西,現在他決定把它換個地方藏起來。他身上帶著這根備用的安全帶,一路朝下跑了。且慢,為什麼往下跑,而不是原路返回?

一陣閃電來得真是時候--我看見岩石腳下一個人影一閃,很快跑開了。那一定是別斯科夫!他離開了突岩!

我差點兒跟著他的方向追去,我太想這麼做了。但及時刹住了車--我暫時還不想死,這麼幹實在太不聰明了。喊人來嗎?他們根本聽不見。就算他們想象得出這個大雨天裏頭懸崖上吊著個人,他們也沒有辦法把我拖上去。

熱帶雨漸漸變小,變得像俄羅斯腹地雨季裏常見的淅淅瀝瀝的雨一樣。現在,突岩上積攢的雨水直灌下來,從我的頭頂上頃瀉下來。你喜歡在瀑布裏洗澡嗎?我喜歡。不過,現在我要時刻提防自己不要滑下山崖,還得防著時不時的雷擊,這一分一秒實在難熬。

“他隻走了這條路的一半,還有一半得繼續走完。”我腦子裏總聽到一種喋喋不休的聲音。這是說誰呢?是別爾什?格列爾金?我記不得了。重要的是,走完下麵的一半路。往上,往上!別再搶救那些破爛了,給那幫固執的家夥們的臉上賞幾個回勾拳,然後就往下衝,往下衝!

我幾乎走到了狹路的盡頭,這時候,周圍的世界合並成了一個整體--然後是一陣巨大的爆炸聲。

我沒有害怕,實話說,是沒有來得及害怕。過了一會兒我才回過神兒來,自己已經在濕漉漉的山坡往下滑了,我的左右兩側都是火舌,一直延伸到溝底。我的頭發倒豎著,嚇得渾身發軟,鼻孔裏聞到了一種濃烈的氮氣。我拚命想抓住點兒什麼,讓自己停下來,但一切都是徒勞的。最後,我狠狠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