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樂忽然回家,是因為那件亮黃色的露臍衫。去年夏天,桑樂去逛銀博購物城,-下電梯,她就被迎麵站立的一位姑娘吸引住了。準確地說,吸引桑樂的是那姑娘的肚臍。圓潤的臍眼嵌在平坦的小腹正中,讓人仿佛看到了沙漠裏的一眼旺泉,不由地生出許多欣快來。恍惚中,桑樂覺得那動人的小腹和美妙的臍眼是她自己的,於是那陶醉就有了一點兒自戀的味道。
能夠讓那小腹和臍眼如此另類地露出來,全賴那件亮黃色的露臍衫。那短衫質地鬆軟,望上去有一種類似肌膚般的柔性,讓桑樂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桑樂靠近那姑娘,正想打問短衫是在哪裏買的,忽然發現那姑娘臉上的笑是凝固的,原來她竟是個擺在電梯口做迎賓狀的軟塑模特兒。
桑樂就是在那個樓層買到了那件亮黃色的露臍衫。
那件露臍衫讓桑樂整個夏天都風光著,每當周圍的目光收獲在小腹那處曬穀場上,桑樂便會在恍惚中覺得她就是那個軟塑模特兒,她正站在電梯口,臉上帶著凝固的箕,旁若無人地展覽著她自己。
實踐已經檢驗出那件亮黃色的露臍衫有吸引目光的奇效,桑樂忽然生出-個強烈的念頭,很想看看當它展覽在翁行天的眼前時,翁行天的目光會有什麼特色。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象蚊蟲叮過的癢癢,不停地折磨著桑樂,於是,她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家。
桑樂平時總是住在學院的宿舍裏,隻有周末才回去。這天是周三,下午沒有課,桑樂早早孰離開了學院。當她來到家門前的時候,她抬手看了看表,剛剛十一點鍾。正午的陽光直射著小院的那扇鐵門,門頭上爬著的那些葡萄藤的上半部分看上去是淺亮色的,下麵的那些卻愈發顯得深,顯得濃了。桑樂就站在那些濃蔭裏,拿出鑰匙打開了院門。
桑樂家住的是老式平房,院子裏種了海棠樹和夾竹挑,正值春末夏初,院子裏的濃蔭掩映著窗扇,還真有幾分庭院深深的味道。
桑樂沿著那條青磚甬道往前走,忽然昕到屋子裏傳出女人的笑聲。那笑急促而顛蕩,雖然有些變異,但是仍然能夠辨出是母親卓竹青的聲音。桑樂下意識地放慢腳步,一點-點地向窗戶那邊靠過去。天氣熱了,窗戶自然是打開的,可是窗簾卻拉嚴了,就象神秘的舞台掩合著厚重的帷幕。
桑樂踮起腳尖,不辭辛勞地找到了一條縫隙,天道酬勤,風也來幫忙,將那窗簾吹得飄動不已。於是,桑樂就看到了裏邊的景象。
乍然之下,桑樂沒明白她看到的是什麼。兩團輪廓模糊的東西立在地上,不規則地晃動著,形態有點兒奇特。它們是肥碩的,有些象河馬。然而河馬是黑的,它們卻呈乳黃色,閃著滋潤的光澤。
那是男人的脊背和女人微側的胴體。
脊背是厚重的,雖然因其肥實而失去了那種倒三角形的雄健,卻也還算得上孔武有力。脊背下麵幾乎立刻就是臀了,膨大得宛如張開的傘,然而卻異常地靈活,以快速的頻率,來而複往地忙亂著。
女人麵向前站立,上身是俯下來的,兩手撐持著低矮的床頭拒。如此一來,就將一個直角折得頗規整。驀然問,女人叫了一聲,以驚人的角度將頸項和頭臉回轉過來,去迎合身後男人的親吻。於是,桑樂便得以明白無誤地辯認出這是母親。
印象中的母親穩重得幾近笨拙,而此刻居然展現得如此機巧如此柔韌,使得桑樂大感意外。那張回轉過來的臉上的表情是深刻的,雙眉緊蹙兩眼微合,嘴唇撮圓了不停地翕張著,就象離了水的魚。這神情應該是極度痛苦的,但她卻分明正處於極度的快樂之中,於是桑樂頓然領悟,極度的快樂與極度的痛苦原本不過是感覺的兩極,用的是同-種表達方式罷了。
在此之前,桑樂還從來不曾目睹過這種肉體演出。她是一個偶然路過的觀眾,一旦駐足,便沉醉癡迷,留戀忘返。她的視覺緊張而投入地運作起來。繼視覺的強烈衝擊之後,嗅覺也隨之而活躍,絲絲縷縷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傳輸過來,仿佛彼此之間建立起了熱線。那氣息是多維化的,香、酸、腥,甜結構繁複,閃變不定,直攪得桑樂應接不暇嗅花繚亂。不甘寂寞的還有觸覺,雖然隔著那段空間,-撫一摸-挨一蹭都令桑樂顫栗不已,在她的肌膚上生出蟲滑蟻走般的感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