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香菇(1)(1 / 3)

賀榆每周要做三次炙療,我也就因此有了三次開車接送桑樂的機會。

“翁!--”這隻美麗的黃蜂嗡嗡地叫著我,盤旋著飛進車裏。她在我的旁邊落座時,會就勢把臉頰貼過來,迅即地送上一個吻。那是來自外太空的天體對地殼的一次撞擊,我能感覺到我的殼不堪一擊地碎裂開來,熱情的岩漿汩汩地在我的體內奔湧,熾熱的氣體仿佛要噴薄而出

我必須竭力地壓抑,才能控製住自己。發動引擎之前,我閉上了眼睛。我的嗅覺開啟了,我用嗅覺感受她。她的體息猶如一座鎂矽卡岩型剛玉寶石礦,既渾然天成,又層次分明。那體息的外層是清新的露水氣和泥土的微腥氣,接下來是丹桂般含甜帶酸的香味兒,猶如丹桂花一樣精巧而雅致。體息的內核濃鬱而凝重,有著麝貓的詭譎,海狸的靈動,和鯨的肥腴。

我下意識地抽了抽鼻子。

“翁,你在聞什麼?”她敏感地笑了,這個毛茸茸的生命,這個鮮嫩的精靈。

“我在聞草,聞花,聞麝貓聞海狸。”

她擠擠眼兒,也把鼻子抽響了。

‘嘿,你聞什麼呢?”我大笑著。

“聞一隻鳥,一隻大鳥。”她說,她把鼻子貼在了我的肩膀上。

引擎發動了,越野車轟鳴向前。淡淡的汽油味兒飄進來,和那些城市街道特有的氣味混雜在一起。我抵禦著這些氣味的侵襲,我竭力地回憶著桑樂的體息。我那久經曆煉的嗅覺便輕車熟路地運作起來,使她的體息漸漸地在我的體內聚集成形,如此一來,我就憑籍著嗅覺而擁有了一個內在的桑樂!

我讚美嗅覺,這妙不可言的嗅覺。

嗅覺的出現起自古生代奧陶紀的中期。那個時候,海洋裏第一次有了魚類一一甲胄魚。這種帶有外層甲殼的無顎原初魚類除了眼睛之外,還有一個遲鈍的鼻子。那些簇集在鼻黏膜上的嗅覺細胞對於融在水中的食物分子具有反應能力,於是被稱為嗅覺的這種反應就使得甲胄魚得以分辨出尋找食物的方向,然後笨拙地搖動無殼的尾部,向它們遊去。

人類這種生命與地球上其它生命在嗅覺上的差異是巨大的,人類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人類的鼻黏膜上分布著五百萬個嗅覺細胞,而狗的嗅覺細胞卻有兩億兩千萬。至於人類的個體在嗅覺上究竟有多大的差異,我還無從得知,但是因為出色的嗅覺而給我留下難忘印象的,還屬武夷山裏的那位“香菇”。

在武夷山勘探鉬礦的那些日子裏,我們睡的是帳篷。

對於我們這些常在山地和野外宿營的人來說,搭帳篷是必不可少的本領。我和兩個同事將帳篷選在朝陽的一處山坡上,這裏比較幹燥,又可以防水防風。山坡的旁邊有一條深溝,溝裏散布著大大小小的卵石。我們仔細察看了那些卵石的位置,估量了山洪陡來時可能會達到的水位。

事實證明我們並非多慮。有一天午後暴雨突降,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那條深溝就變成了湍急的川流,轟轟隆隆的水聲震動耳鼓,也震撼著我們的心。暴雨毫無止歇的意思,在不知不覺中,林子裏暗了,帳篷裏暗了。看看表,隻不過五點多鍾,然而暮色竟早早地降臨了。

我們用煤油爐草草煮了點兒吃的,便躺下休息。

躺下來,就仿佛枕著山洪枕著暴雨,驚心動魄的聲響讓人無法入睡。視覺的無能愈益顯出聽覺的敏銳,除了水聲,我還聽到了了土坡的坍塌聲,樹枝的斷裂聲,石塊的滾動聲,問或雜著惶惶的鳥啼獸鳴。忽然,一陣異常的響動幾乎就在我的腦袋上麵傳來,我陡地坐了起來。

“怎麼回事?”同伴們奇怪地問。

“有野獸,有野獸!”我驚慌地指著帳篷。

仿佛在驗證我的話,帳篷的那一角果然顫動了幾下,雖然隔著篷布,仍然大致可以看出那家夥的身架。

“是鹿?”吳胖子猜。

“是野豬。”小趙說。

“是豹子吧。”我忽然接了一句。

一陣惶恐襲來,大家不約而同地掂起了采集礦樣用的手錘。帳篷的那一角仍然在動著,我們的手錘就要砸過去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