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奇彥生誤入蓬萊 (1)
詩曰:
有約難逢閨閣秀,無心卻遇楚台人。
姻緣遇合渾無定,好把心猿著意馴。
這首詩,單說人一夜夫妻,也有個分走。有一般男約女,女約男,兩下裏目成心許,究竟不得到手。或於無心湊合處,倒得了一場恩愛,這原有一段機緣在其中。若無緣,就是做一床也沒相幹。正是:
有緣千裏能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話說肥水有一生,姓奇名英,字彥生。年方弱冠,瀟酒風流,雖非才子,實慕佳人。常自道:“若不配個絕世嬌姿,寧可鰥居一世。”不料父母與他娶了一個村姑。詞雲:
兩鬢黃絲,一團金麵。
亂將脂粉重塗遍,金蓮七寸倒拖根,白細衫子如油片。
未笑牙谘,將言舌卷,宛如再見鳩盤麵。
縱教雲雨有深情,燈前怎得人兒戀。
奇英見了這個對兒,心下如何得快。不得不往外邊。
聞香聽氣,覓縫鑽頭。
把這醜妻丟在一邊,看見有幾分顏色的婦人,越覺得眼睛餓起來。信步走到十裏之外,望見一個鎮頭,也有酒坊,也有茶館。鬧攘攘做生意的,你來我往。奇英把眼東看西顧,雖有些婦女,都是些村姑蠢婢,與家中的也高不多。又到一塔兒,叫做梅村。見一家四圍高牆,臨牆種一帶榆樹,陰盛過牆。屋前有一段稻地,曬十數扁穀,一丫鬟在那裏翻穀。門邊立著一個婦人,這婦人生得何如。詩雲:
嫋娜身材俊,妖嬈玉麵嬌。
風流堪出世,不減洛神飄。
那婦人見奇英看他,他也看一眼,走了進去。奇英見了這花枝般的女人,連腳都麻了。道:“不意這鄉村中,有此十相俱足的小娘子,不知他丈夫怎的樣一個人物。”踱來踱去,踱了數十遍,再不見婦人的影兒。隻見一個同窗朋友,叫做滑仁,生得白淨麵皮,烏眉溜眼,也與奇英美不多年紀。他叫道:“奇大哥,你到此貴幹?”奇英道:“信步行來,撞著個夙世冤孽,把我魂靈兒都攝了去。”滑仁道:“不是這牆門內的冤家?”奇英道:“正是。”滑仁道:“真個要消魂。大哥你要飽看他一回麼?”奇英道:“若得再睹芳容,情願做一東道請你。”滑仁道:“不難。他姓利,丈夫是個土老,不慣風流。他的臥樓,緊對著我們母舅的佛樓。湊巧我們姐姐在此,待我問他借了包頭女襖,扮做女人,引他出來。你在窗縫裏,細細觀看何如?”奇英道:“妙極妙極。”於是二人同到佛樓。卻好婦人也在窗口,滑仁道:“你不要露形,待我裝了就來。”不多會,滑仁扮得:
烏頭黑鬢,粉麵宋唇。
勝似男王後,休猜女狀元。
滑仁酷似個婦人,走在窗口,裝模作樣,賣弄出無限妖嬈。果然那婦全身靠在窗口。奇英在窗縫看了一會,不甚親切,露出半麵來。那婦人見有男人,便閃入窗內,以紙窗拽滿。奇英知婦人在內竊視,便一把摟定滑仁,親嘴咂舌。滑仁道:“你假幹起來。”於是兩人在椅上,扛起兩腿,弄聳起來。那滑仁故意裝妖做怪,做作萬千。奇英就是真正入搗的一般,踴踴躍躍弄了半日,引得那婦人一點無名火,直透起來。把那兩隻腿兒夾得鼓緊,臊水把褲子都濕透了。想道:“這個大分是娼婦,這後生就是看我一眼的,如何在他的佛樓上,幹這勾當?”且說修仁道:“也夠他了。”於是假做了事,肉麻一起,下樓卸妝。奇英道:“有趣得極。我與你酒肆中酌三杯。”出門未及二三十家,一個酒鋪,倒也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