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克萊克小姐的追述(2 / 3)

表嬸忽然指著一隻小瓶子,有氣無力地叫我一聲:“快!滴六滴在水裏。別讓雷茜爾看見。”我把藥給她。

這時,雷茜爾正在大喊大叫說:“我知道誰偷了月亮寶石,我知道高孚利·艾伯懷特是無辜的。我一定要辟謠,把我帶到地方官那兒去,我要擔保作證!”

“像這類案子,”高孚利先生說,“你可千萬別公開出麵,為你的名聲著想吧。”

“我的名聲!”她噗地笑了出來,“嘿,人家把我也告在內呢。英國最有本領的探長公開說我偷了自己的鑽石還私債!我要發個聲明!”她瘋得厲害,一點兒也沒看到她母親的臉色有變,還把一張紙遞給他。

這時臨街響起一陣“砰砰”的擂門聲。我探頭看見門外有輛馬車,車內坐了三個奇裝異服的女人。

雷茜爾走到她母親跟前:“她們來接我去看花展,媽媽,臨走前我要問您一句:我沒惹您慪氣吧?”

看來那幾滴水早就見效,“去好好玩玩吧。”表嬸說道。

她女兒吻了她。她走近房門口,忽然心情又變了——她哭了。我真替那誤入歧途的可憐姑娘痛心。

我回到表嬸的椅子跟前,隻見親愛的高孚利先生一手拿了那篇聲明,一手拿了盒火柴。“親愛的姨媽,請您讓我當著您的麵把這燒掉吧!”他擦了根火柴,把紙燒了。

他看著我們動人地一笑,將他的一隻手放在我的嘴邊。等我再睜開眼睛時,感覺從天堂裏掉到人間一樣——房間裏除了表嬸,沒別的人。他走後,我自然而然地把話題轉到她的健康方麵。

她說:“你提到的是件叫人心煩的事。這是個秘密。我有些話要告訴你,要是願意幫忙,我麻煩你替我辦件事。”我說我巴不得能替她效勞。

她接著說:“你等在這兒吧,到下午5點鍾,我的法律顧問布羅夫先生就會來了。等我簽遺囑的時候,你可以做個見證人。”

她的遺囑!表嬸的秘密就不再是個秘密了。我想到了剛才她那發青的臉色,我想到了那幾滴藥,表示我已經猜到這件不幸的事,我並沒露出口風,隻是準備不辭艱苦地替她效勞。

表嬸開始說了:“前些日子,我病得厲害。兩年多來,我一直被一種特殊的心髒病折磨著,這病毫無征象,逐漸把我身體搞垮了,沒藥可救了。我也許還能活幾個月,也許說死就死。”談到這裏,聽差說大夫來了,律師布羅夫先生也正在書房等著,我被聽差的領到書房裏等候。

布羅夫先生看見我時很吃驚:“呃,克萊克小姐,您做見證人倒行。您已經過二十一歲了,再說您跟範林達夫人的遺囑一點利害關係也沒有。”

聽到布羅夫先生的聲音,我如夢初醒。

“呃,克萊克小姐,慈善界最近有什麼消息?您那位朋友高孚利先生近況如何?俱樂部有人在談論這位大善士的一樁妙事呢!”

我說:“雖沒機會加入俱樂部,我知道您提到的那件事是無恥謠言。”

“不過,要一般人相信他不容易,實際情況對他不利。鑽石丟失時,他碰巧在範林達夫人公館裏,後來他又是第一個到倫敦的。”

我原該趁他沒往下說時打斷,說他錯了。可是又忍不住要聽他說下去。

“人家說那三個印度賊出牢以後,到倫敦來找過魯克先生。魯克先生家裏藏著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石’,實在放心不下,就把寶石存到銀行保險庫裏。他真是絕頂聰明。可那三個印度人跟他一樣,他們疑心‘寶貝’轉移地方了。他們搶的誰,搜的又是誰?不單是魯克先生,還有高孚利·艾伯懷特先生。什麼緣故呢?事情很明顯,艾伯懷特跟魯克一樣,與那件‘寶貝’有著利害關係,三個印度人拿不準寶石在哪個人手裏,隻好把兩個人都搜查一通。大家都這麼說,克萊克小姐。”

我說:“可偵查這件案子的倫敦探長隻疑心範林達小姐一個人呀。同時,範林達小姐親口聲明說這完全冤枉。”

這位老律師離開窗口,坐在我對麵,一臉奸詐的冷笑:“如果雷茜爾證明她是冤枉的,我就相信。”

我們不再討論了,布羅夫先生收拾文件,我們一同走進範林達夫人的房間。

簽遺囑的事很簡單,不到兩分鍾一切都辦妥了。

律師一走,表嬸就在沙發上躺下。她臉色不好地談到了遺囑:“希望你別以為我把你忘了,我打算親手把你應得的一小份遺產交給你,親愛的。”

我當場抓緊時機。這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馬上打開手提包,將麵上的一本書取了出來。這正是第二十五版無名氏的名著:《家中惡魔》。這本書上說到處都有惡魔在害著我們,例如,《發刷裏的魔鬼》《鏡子後麵的魔鬼》《茶桌下麵的魔鬼》——以及諸如此類的章目。

“親愛的表嬸,您隻要費神看看這本善書——您就算稱我的心願了。”夫人把書還給我,臉色難堪地說她目前不能看這本書。醫生隻準她看些輕鬆愉快的書。

我馬上跟她說了聲再見,然後偷偷把書插在沙發墊子下麵,又偷偷溜進書房,我在書桌上麵放了兩本;在早餐室放了一本;在金絲雀籠邊,在會客室裏,我把幾本書夾在鋼琴上麵,我就這麼把帶來的書留在公館的各個房間裏。我偷偷溜出公館,度過了那個快樂無比的晚上。

第二天早晨,我心裏感到相當快樂。將近吃中飯時,使女在門口探頭對我說:“範林達夫人的聽差要見小姐。”來人胳肢窩下夾了一大包東西。“夫人向您問好,小姐;夫人叫我轉告您說,這裏頭有封信。”我攔住他問了幾個問題,知道了雷茜爾小姐今晚參加舞會;艾伯懷特先生陪她一起去;表嬸也陪著雷茜爾小姐和艾伯懷特先生一起出去兜風了。明早有個音樂會,女東家還替艾伯懷特訂個座等等。

這讓我想到了那天晚上,我們委員會要舉行一個特別會議,本打算向高孚利先生討教和求助。他不來幫我們解決這問題,反而去參加舞會!

原本第二天下午要舉行另一個重要會議,他不但不出席,反而去參加早晨音樂會!啊喲!我們的基督教徒英雄要以新麵目出現了。

聽差一走,我就打開他帶來的那包東西——都是我上一天留在他們家的那十二本善書,按照醫生的吩咐,表嬸全給我退回來了!

現在該怎麼辦?好在我訓練有素,真正的基督教徒從不屈服讓步的。不到傍晚,我想到了辦法,已經替表嬸弄了十二封信,代替十二本書。我郵寄六封,另外六封,我放在口袋裏,準備第二天親自送到她府上。

剛過兩點我又到了表嬸的公館門口。頭天夫人一宿沒休息這時正睡著。我在書房裏等她,把帶來的兩封信一封留在書房裏,一封留在早餐室裏——然後輕手輕腳地跑上樓,把其他信放在客廳的地上。

正走進前房,我就聽得臨街大門有人在敲門,聽差在樓下說:“請上樓,先生。”接著,聽見一個男人的腳步聲。我偷偷溜進一間小後房,聽見那位男人不停地走來走去,還自言自語,我好像覺得認得這人的聲音,難道我聽錯了?我慢慢地把沉甸甸的門簾掀開一條縫傾聽,聽到“我今天就辦!”看到說話人是高孚利,我的手從門簾上放下,正準備從藏身的地方出來,忽然聽到房裏又有一個人的聲音,這個是雷茜爾!

“高孚利,你幹嗎上這兒來?”她問。

“我聽說夫人今天身體欠安,你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有多快樂!”

“高孚利,難道你忘了在鄉下彼此說定的話?我們當時說定隻做表兄妹。”

“一見到你,我就要賴掉說定的話了,”他的聲音有點發抖,她聽了後那副鐵石心腸軟下來說,“你當真那麼喜歡我,高孚利?要是我坦白了,不知你會不會丟下對我這份癡心妄想?真的,高孚利。我自甘身敗名裂地生活著——這就是我眼前的日子。”

“親愛的雷茜爾!你根本就不該說這話。你那些真心朋友,並沒因為你保持沉默而看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