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段玉還沒有掉下去。
船要翻的時候,他的人已淩空躍起,等船底翻了天,他就輕飄飄地落在船底上,喃喃道:“翻身還沒關係,沉了才真糟糕。”
突聽“咚”的一響,船底已破了個大洞,小船立刻開始慢慢地往下沉。
段玉還是沒有掉下去。
撐船的竹篙,漂在水麵上,他突然掠過去,腳尖在竹篙上輕輕一點,竹篙就跟著向前滑出。
他的人已借著這足尖一點之力,換了一口氣,再次躍起,等竹篙滑出三丈,他又掠過去用腳尖一點。
換過三次氣後,他居然已又輕飄飄地落在岸上,喃喃道:“看來船沉了也不太糟糕,隻不過真有點可惜而已。”
隻聽“嘩啦啦”一聲水響,那船家已從水裏冒出頭來,用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看著他。
段玉背負著雙手,微笑道:“現在水還很冷,洗澡當心要著涼。”
船家又瞪了他半天,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道:“果然是好輕功。”
段玉道:“馬馬虎虎還過得去。”
船家沉下了臉,冷冷道:“隻可惜你空有這樣的一表人才,偏偏不學好。”
段玉失聲笑說道:“是你不學好,還是我不學好?”
船家卻長歎了口氣,淡淡地道:“我本來還想保全你,指點你一條明路的,現在看來你已隻有死路一條了。”
段玉也歎了口氣,道:“先要請我吃板刀麵,又要請我下湖洗澡,這也算是指點我的明路?”
船家冷笑一聲,一低頭,又紮入了水裏。
段玉突又喚道:“等一等。”
船家慢慢地從水裏露出頭來,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段玉笑了笑,道:“我忘了謝謝你。”
船家皺眉道:“謝謝我?”
段玉微笑道:“不管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我一樣還是要謝謝你。”
他的微笑純真而坦誠,用這種笑容對人,永遠都不會吃虧的。
船家看著他,過了很久,忽然又歎了口氣,道:“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死了的確有點可惜。”
段玉笑道:“我也不想死。”
船家沉吟著,道:“你現在若趕到鳳林寺去,找一位姓顧的道人,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段玉苦笑道:“我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麼總是說我快要死了呢?”
船家道:“你難道已經忘了你自己都做過什麼事?”
段玉皺了皺眉,道:“我做了什麼事?”
船家沉著臉,道:“你得罪了個不能得罪,也不該得罪的人。”
段玉想了想,恍然道:“你說的是那四個大和尚?”
船家仿佛已覺得自己話說得太多了,一翻身,就沒入水裏。
段玉道:“鳳林寺又在什麼地方呢?你不告訴我,叫我到哪裏找去?”
他說話的聲音雖大,隻可惜湖麵上早已沒了那船家的影子,連小船的影子都已看不見了。
段玉歎了口氣,苦笑道:“是不是我的運氣已漸漸變壞了?”
他慢慢地轉過身,忽然發現柳蔭深處,正有雙大眼睛在瞪著他。
那大眼睛的小姑娘居然又出現了,身上穿的還是昨天那件淺紫色的長衫,腰畔的絲條上卻多了柄裝潢很考究的長劍。
段玉這才想起,自己還是忘記了一樣東西——他的刀。
他隻記得昨天在畫舫上開始喝酒的時候,那柄刀還在桌上的。
之後他就忘了,不但忘了那柄刀,幾乎連自己的人都忘了。
這柄刀也叫作碧玉刀,本是段老爺子少年時闖蕩江湖的成名武器,據說還是段夫人未嫁時送給他的定情之物。
直到段玉十八歲時,段老爺子才將這柄刀傳給他。
段玉在心裏歎了口氣,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他父親那板著臉教訓他的樣子。
大眼睛的小姑娘看見他轉過頭來,也板起了臉,冷笑道:“連鳳林寺在哪裏都不知道,還出來走什麼江湖?”
段玉忍不住問道:“你知道鳳林寺在哪裏?”
小姑娘往外麵看了看,道:“你在跟誰說話?”
段玉笑道:“這裏難道還有別的人麼?”
小姑娘板著臉,冷冷道:“你既然知道男女有別,還找我說話幹甚?”
原來她還一直將昨天那筆賬記在心裏。
女人家心眼總是小些,男子漢大丈夫,總該讓著她們一點。
段玉賠笑道:“姑娘若知道鳳林寺在哪裏,又何妨指點我一條明路?”
小姑娘瞪大眼睛,冷笑道:“你我素昧平生,我憑什麼要指點你的明路?”
段玉道:“在下段玉,姑娘貴姓?”
小姑娘道:“既然男女有別,連酒都不能喝,又怎麼能互通名姓?”
看來這位小姑娘不但氣量褊狹,而且還難纏得很。
段公子可也不是受慣別人的氣的人,隻要有鳳林寺這麼個地方,還怕打聽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