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道:“我也聽說過,好幾百年來,江湖中都從未有過組織如此嚴密的幫會。”
華華鳳道:“所以我們剛才就算能將周森留下來,他也絕不敢泄露鐵水的秘密。”
段玉道:“所以我剛才根本連想都沒有這麼想。”
華華鳳道:“鐵水和花夜來自己當然更不會承認。”
段玉道:“當然不會。”
華華鳳歎了口氣,道:“那麼你還能想得出什麼法子來呢?”
段玉笑了笑,道:“現在我還不知道……現在我隻知道世上本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
華華鳳道:“你難道真的從來也不相信世上還有你做不到的事?”
段玉道:“嗯。”
華華鳳看著他,忽然也笑了。
段玉道:“你笑什麼?”
華華鳳道:“我笑你,看來你就算真的被人裝進箱子裏,也不會絕望的。”
段玉笑道:“一點也不錯。”
華華鳳嫣然道:“有時連我也不知道,你這人究竟是比別人聰明呢,還是比別人笨?”
段玉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卻知道我至少總是能比別人活得開心些。”
華華鳳道:“你還知道什麼?”
段玉道:“我還知道假如我們就一直坐在這裏,絕不會有人自己跑來承認是凶手的。”
華華鳳道:“你準備到哪裏去?”
段玉道:“去找鐵水。”
華華鳳道:“你去找他?”
段玉說道:“難道隻許他找我,就不許我去找他?”
華華鳳道:“你真的要自己送上門去?”
段玉苦笑說道:“我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不見人吧。”
華華鳳道:“躲幾天也不行?”
段玉道:“不行。”
華華鳳道:“為什麼?”
段玉道:“我一定要在四月十五之前,趕到寶珠山莊去。”
華華鳳忽然不說話了。
夜很深很靜,淡淡的星光照進窗子,依稀隻能看得出她臉上美麗的輪廓,和那雙發亮的眼睛。
她眼睛裏仿佛有種很奇異的感情。
段玉道:“四月十五是朱二叔的壽誕之期,朱二叔是我父親多年的兄弟。”
華華鳳忽然抬起了頭,用那雙發亮的眼睛瞪著他,問道:“你急著趕到寶珠山莊,真是為了要給朱二爺拜壽?”
段玉道:“怎麼會是假的?”
華華鳳垂下頭,拉起腰帶,用力卷在她纖長的手指上,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聽說朱二爺有個很漂亮的女兒,她是不是長得真的很美?”
段玉道:“我不知道,我沒見過。”
華華鳳道:“聽說朱二爺這次做壽,為的就是要選中意的女婿。”她又抬起頭,瞪著段玉,冷冷道,“看來你倒很有希望被選上的。”
段玉勉強笑了笑,想說什麼,又忍住,想看著她,卻又偏偏不敢接觸到她的目光。
風吹著樹葉,沙沙地響。
他忽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你應該回去了。”
華華鳳道:“你呢?”
段玉道:“我去找鐵水……”
華華鳳冷笑道:“難道隻許你去找他,就不許我去?”
段玉道:“這件事本來就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華華鳳道:“本來是沒有關係的,但現在卻有了。”
段玉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來,凝視著她。
她並沒有回避他的目光。
星光照進她的眼睛,她眼睛裏仿佛帶著種說不出的幽怨之意。
她說不出,但他總是看得出的。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
他們的手忽然緊緊地握住,這一次他們的手誰也沒有縮回去。
她的手那麼柔軟,又那麼冷。
夜更深,更靜,星光朦朧,春風輕柔。
大地似已在春光中融化。
也不知過了多久,段玉才緩緩道:“我去找鐵水,隻因為我已沒有別的路可走,我父親就算能忍受任何事,也絕不能忍受別人將我當作凶手。”
華華鳳道:“我知道。”
段玉道:“所以我明知這麼做很危險,很愚蠢,也不能不去。”
華華鳳道:“我知道。”
段玉道:“其實我並沒有對付他的把握。”
華華鳳道:“我知道。”
段玉道:“可是你還是要跟我去?”
華華鳳咬著嘴唇,道:“我本來可以不去,但現在也已不能不去,你難道還不明白?”
段玉凝視著她,終於長長歎了口氣,道:“我明白,我當然明白。”
華華鳳嫣然一笑,柔聲道:“隻要你明白這一點,就已足夠了。”
“我們要怎麼樣才能找到鐵水?”
“你根本不必去找他。”
“為什麼?”
“因為隻要有人看見你,就立刻會通知他來找你。”
“我們現在就去?”
“現在卻不是時候。”
“為什麼?”
“因為現在根本沒有人能看見你。”
“我們難道要在這裏等到天亮?”
“假如你真的相信世上沒有絕對不可能的事,現在你就該先乖乖地睡一覺。”
段玉真的睡著了。
他還年輕,一個疲倦的年輕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睡得著的。
何況他正在她身旁。
世上還有什麼地方能比這裏更溫暖、更安全?
一個溫柔可愛的女人的懷抱,豈非本就是男人的天堂?
春天,豔陽天。
陽光燦爛,天空澄藍。
段玉覺得精神好極了。
其實他並沒有睡多久,可是他睡得很熟,就好像小時候他睡在母親的懷抱中一樣,夢裏都帶著極溫馨的甜美。
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睡在華華鳳腿上。
她的腿溫暖而結實。
她沒有睡,正在看他。
他一張開眼就看到了她,看到了平時總是深藏在她眼睛裏的溫柔情意。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她已是個真正的女人,已不再是那個專門喜歡找他鬥嘴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