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當然是個女人,是個很靈活的女人,不但美,而且風姿綽約,很會打扮。她穿得很考究,一件緊身的墨綠衫子,配著條曳地的百褶長裙。雪白的裙子,不但質料高貴,手工精致,顏色也配得很好。
這裏的老板娘終於出現了。她的裝束打扮,就跟段玉第一次看見她時,完全一模一樣。可是她的神情卻已不同了。她的臉上,已沒有那種動人的微笑。她看著他們,慢慢地走過來。
段玉和盧九都已站起,遲疑著,仿佛不知道應該怎麼樣對她說。
她卻又用不著他們說,忽然笑了笑,笑得很淒涼:“你們是不是來告訴我,我已是個寡婦了?”
段玉點點頭。
盧九卻忍不住問:“你怎麼知道?”
女道士淒然笑道:“我看得出。”
盧九道:“看得出我們的表情?”
女道士悲聲道:“我也早已看出,他……他最近神情總有點恍惚,好像已知道自己要有大禍臨頭。”
她的神情雖很鎮靜,可是眼睛裏已有淚流下,忽然轉過頭:“你們隻要告訴我,到哪裏去收他的屍,別的話都不必再說。”
段玉卻偏偏是有話要說:“我第一次看見你,你也是忽然就出現的,就像今天一樣。”
女道士沒有回頭,冷冷道:“你難道要我出來的時候,先敲鑼告訴你?”
段玉道:“你並不是出來,而是回來。”
他看看她雪白的裙子,慢慢接著道:“無論誰從這裏麵出來,都不會這麼幹淨。”
女道士霍然回過頭,瞪著他:“你究竟想說什麼?”
段玉歎了口氣,道:“我隻不過想告訴你,你的丈夫本不該死的!”
女道士冷冷道:“該死的難道是你?”
“我的確該死,”段玉居然又承認了,“因為我本該早已看出你是誰的。”
“我是誰?”
“花夜來。”段玉一字字道,“你就是花夜來,也就是這裏的龍抬頭老大。”
女道士瞪著他,忽然笑了,笑容又變得像以前一樣美麗動人。盧小雲的全身卻已突然僵硬。
段玉道:“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以前好像見過你。”
女道士在聽著,仿佛正在傾聽著別人說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段玉繼續道:“你每天在這裏出現時,都好像是一朵剛摘下來的鮮花,因為你晚上根本不在這裏。”
他輕輕歎息著,接著道:“因為你是花夜來,一到了晚上,你就要出去散播你的香氣。在夜色中,昏燈下,當然不會有人看得出你是刻意裝扮過的,更不會有人想到你白天竟是這小酒鋪的老板娘,何況那時別人早已被你的香氣迷醉了。”
女道士用眼角瞟著他:“你也醉過?”
段玉苦笑,道:“我也曾醉過,可是我卻醒得快。”
女道士道:“你是什麼時候醒的?”
段玉道:“也許我一直都將醒未醒,可是看見鐵水的棺材時,我已醒了一半,看見顧道人倒下時,我才完全清醒。”
女道士道:“為什麼?”
段玉說道:“因為,鐵水絕不會是死在顧道人手上的,我知道他的武功,顧道人根本傷不了他一根毫發。”
女道士道:“難道不可能有意外?”
段玉道:“絕不可能。”他又解釋,“鐵水本是個疑心很重的人,對任何人都不會信任,對顧道人也沒什麼好感,所以顧道人根本不可能接近他。”
既然連接近他都不可能,當然就更不可能在他措手不及間殺了他。
段玉又道:“我也知道盧小雲絕不是顧道人暗算的。”
“為什麼?”
段玉道:“因為那魚鉤並不是暗器,要用魚鉤傷人,鉤上一定要有釣絲,而那時在釣魚的卻不是他,而是花夜來。”
原來他剛才問盧小雲的那句話並不奇怪,他本就另有用意。
段玉道:“所以我才想不通,這些事既然不是他做的,他為什麼要將一切罪名都承當下來?”
女道士道:“現在你已想通了?”
段玉道:“嗯。”
女道士道:“什麼解釋?”
段玉道:“他這麼樣做隻不過是為了要替別人承當罪名,一個多情的男人,為了他真正喜歡的女人,本就不惜犧牲一切的。”他黯然接著道,“一個多情的男人,若是知道他的妻子是花夜來那樣的女人,本就已是件很痛苦的事,所以他本就是一心去求死的。”
女道士卻又笑了:“從這幾點,你就能證明我是花夜來?”
段玉道:“我看得出他真正喜愛的女人隻有你,我也看得出這世上隻有一種人能殺死鐵水。”
女道士道:“哪種人?”
段玉道:“女人,就是你這種女人。”
女道士道:“可是我為什麼要殺他呢?”
段玉道:“因為他很可能就是青龍會派來監視你的人,你覺得他對你有威脅,正好趁機殺了他,將罪名也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