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銳苦笑道:“這兩天來,我們遭遇的不幸實在太多,心裏實在太痛苦,總難免變得有點失常的,所以我才會胡思亂想,疑神疑鬼。”
恐懼本就會令人變得多疑,多疑就難免會發生致命的錯誤。
楊麟說道:“所以我們一定要冷靜下來,想想內奸究竟是誰?”
王銳道:“我想不出。”
楊麟道:“但這次雙環門之慘敗,一定是因為有人出賣了我們。”
王銳淒然道:“可是除了我們兩個人外,雙環門下,已沒有活著的人。”
楊麟道:“還有一個。”
王銳立刻問:“誰?”
楊麟道:“蕭少英!”
王銳道:“他已不能算是雙環門下的人。”
楊麟道:“但雙環門中秘密,他知道得卻不比我們少。”
王銳道:“你認為是他出賣了我們?”
楊麟不說話,雙拳卻又已握緊。
就在這時,突聽“格”的一響,竟是從旁邊一座荒墳中發出來的。
墳已頹敗倒塌,露出了棺材的一角。
破舊的棺材裏,竟突然伸出一隻手來了。
一隻灰白的手,手裏還托著個酒杯。
棺材裏的這個人,無論死活,都一定是個酒鬼。
王銳和楊麟的臉色都變了。
他們都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但現在對他們來說,人卻比鬼更可怕。
棺材裏是什麼人?
托著酒杯的手,正在用酒杯接著已漸漸小了的雨點,已接滿了一杯。
手縮了回去,棺材裏卻發出了聲歎息。
一個人歎息著,曼聲而吟:“但願雨水皆化酒,隻恨此生已非人。”
王銳、楊麟又對望了一眼,臉上忽然露出種奇怪的表情。
他們竟似已聽出這人的聲音。
楊麟突然冷笑,道:“你已不是人!”
棺材中的人又在歎息。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隻不過是個非人非鬼,非驢非馬的四不像而已。”
又是“啪”的一聲,棺蓋掀起,一個人慢慢地從棺材裏坐了起來,蒼白的臉,滿臉剛生長出來的胡茬子,還帶著一身連暴雨都不能衝掉的酒氣,隻有一雙眼睛,居然還是漆黑明亮的。
楊麟盯著他,一字字道:“蕭少英,你本不該來的。”
雨已小了。
暴雨總是比較容易過去,正如盛名總是比較難以保持。
“我的確不該來的。
”蕭少英慢慢地爬出棺材,“隻可惜我已來了。”
王銳也在盯著他,一字字道:“你已知道本門的禍事?”
蕭少英淒然而笑,道:“我雖已見不得人,卻還不聾。”
王銳道:“你知道我們在這裏?”
蕭少英點點頭:“我知道趙老大是條夠義氣的好漢。”
王銳道:“所以你算準了我一定會去找他?”
蕭少英道:“我也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王銳問道:“你還知道了什麼?”
蕭少英道:“我還知道他絕不會無緣無故叫斜眼老六到這裏來挖墳。”
王銳道:“所以你就跟著來了。”
蕭少英又點點頭。
王銳道:“你算準了我們一定會來?”
蕭少英笑得更淒涼:“不管你們來不來,棺材裏卻是個喝酒的好地方,就算我醉死,這裏也沒有人會把我趕走。”
王銳看著他,眼睛裏似已露出了同情之色。
楊麟卻在冷笑,道:“你本來明明可以做人的,為什麼卻偏偏要過這種非人非鬼的日子。”
蕭少英淡淡道:“因為我高興。”
楊麟閉上了嘴,麵上已現出怒容。
王銳忽然說道:“箱子裏還有瓶酒,拿出來,我陪你喝兩杯吧。”
蕭少英笑了。
楊麟沉下了臉,冷冷道:“你還要陪他喝酒?”
王銳歎道:“他雖已不是雙環門下,卻還是我的朋友。”
楊麟冷笑,道:“他算是哪種朋友?”
王銳道:“至少不是出賣朋友的那種朋友。”
楊麟道:“他不是?”
王銳道:“他若是那個出賣了我們的人,我們現在就早已真的進了棺材。”
蕭少英突然大笑。
笑聲中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悲愴和寂寞,道:“我實在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肯將我當作朋友的。”
他斟滿酒一杯,遞過去:“來,我敬你一杯,你用酒杯,我用酒瓶,我們幹了。”
滿滿的一瓶酒,他居然真的一口氣就喝了下去。
王銳皺眉道:“你為什麼總是要這麼樣喝酒?”
蕭少英道:“這麼樣喝酒有何不好?”
王銳道:“這已不是在喝酒,是在拚命。”
蕭少英緩慢道:“隻要還有命可拚,又有何不好?”
他眼睛裏又露出奇怪的表情,瞬也不瞬地凝視著王銳。
王銳忽然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嗄聲道:“你真的願意拚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