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他們說理能管用?他們要真講道理,前幾天就不會叫我們把畫撤了,也不會故意找碴說這是反動、色情的東西。怎樣劃分‘色情’和‘藝術’,還不是有權勢的人說了算,誰讓咱們都沒正經職業,也不是本地人呢?”楊誌彬說。
“照你這麼說,我們就窩在這耗子洞裏,受他娘的熊氣,一輩子也出不了頭?!”高幹子弟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來。
“要說受氣,我們每個人都在受氣,葉曉楓受的氣最多。展覽的大部分錢都是他出的,沒辦成事不說,還被瘋子捅了一刀。你看他這幾天埋怨過誰了,就你沉不住氣!”楊誌彬鬱鬱寡歡地躺回到床上,自顧自地把葉曉楓的香煙拿過來抽。剛抽了一口,他就接連不斷地咳嗽起來。
楊誌彬和高幹子弟說話的時候,葉曉楓一直沒吭聲。事實上,這幾天以來,他的情緒也糟糕透頂,好不容易賺來的錢白白浪費了大半不說,藝術村剛有了起色就被秘密封鎖起來,而那些騙吃騙喝的無賴、打著發廊和按摩院旗號的妓女、附庸風雅的二奶們倒是能在這裏自由活動。自從展覽撤銷以後,他已經有一周時間沒畫畫了,每當他站在畫布麵前時,看到的隻有鎖鏈、牢籠和棍棒等強製性的武器。不過發生一次小小的風波,手無寸鐵的他們就寸步難行,他們甚至沒有足夠的力量,贏得一次自我展示的機會。
“你們聊,我出去逛逛!”想到這裏,葉曉楓把正在翻閱的畫冊擱在枕邊,推門出去。五月的夜,天空綴滿群星,他慢慢朝小樹林附近走去,打算好好想想將來的打算。
路程不過走了一半,對麵就有人迎麵過來。葉曉楓立定腳步,又氣又恨,倘若撞上小警察過來盤詰,他真不知道是否能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幾秒鍾之後,那人又近了些,待他細看時,才發現那個小小的身影原來是豆米。
“是你呀。沒想到咱倆又在這裏碰麵了。”豆米笑著露出小虎牙。
“最近不太安全,你也少在外麵走動吧。”葉曉楓朝周圍看了看說。
“那小警察莫非能把我吃了?他還沒有這個膽量。對了,你的傷好了沒有?”豆米盯著葉曉楓的胸口,說。
“早就沒事了。瘋子沒找你麻煩吧。”
“已經從他那裏搬走了。我找了個姐兒們跟我一起住,也是寫詩的。瘋子好像有離開這裏的意思,我看他把行李都裝箱、捆好了。”
“我也覺得不對勁。這樣的氣氛再拖上幾個月,我看大家都吃不消。別說是畫畫,就算睡覺都難免做噩夢。”
“如果真要走,你打算去哪裏?”
“反正不回武漢,已經跟家裏人鬧翻了。我告訴他們畫國畫沒前途。”
“我也不想回老家,既然已經出來了,就該到處碰碰運氣。聽說你的國畫也畫得很棒,能不能給我看看……”豆米的話還沒說完,藝術村的小廣場卻傳來了喧嘩聲。雖然隔得很遠,但空曠的村莊並不能擋住那裏的吵鬧聲。葉曉楓和豆米互望了一眼,一起走過去了。
十分鍾以後,葉曉楓看到了這樣一幕場景:小廣場上升起了一叢篝火。以高幹子弟和兩個行為藝術家為首的幾個人正圍著篝火跳舞。他們把顏料塗在身上,瘋狂地叫囂著,遠遠看過去,仿佛剛從原始森林裏出來的土著。火星在他們身邊飛來躥去,散成了花,而豆米才看了幾秒鍾,就把頭扭過去了。葉曉楓這時才發現高幹子弟沒穿衣服,他扭著光溜溜的身子,高舉著啤酒瓶,高呼著“我們要自由,真理萬歲!”刀疤臉和楊誌彬在一旁勸他們不要采取這樣極端的方式,可高幹子弟他們早已進入癲狂狀態,不予理睬。
“小警察他們要是來找麻煩,就讓他們來好了!”在高幹子弟的煽動下,又有幾個男人脫掉衣褲,加入了他們的隊伍。近來壓抑的氛圍讓每個人體內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一陣又一陣狼一般的哀號聲響徹了整個大地。而這場鬧劇在葉曉楓看來,已如飛蛾撲火般接近尾聲,當不遠處的警笛聲拉響,那些讓他們憎惡的麵容一張又一張地出現在眾人麵前時,當晚的故事也提前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