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雨一大清早急急忙忙去了教室,今天輪她值日。剛抄起掃帚還沒幹活呢就被不遠處桌子上一團迷迷糊糊的東西嚇了一跳。往前走了幾步再看,發現那團不明物體竟然是因熬夜看書和頻頻做噩夢而精神不濟的幽羽。
她咧開嘴無聲的笑笑,剛猛抬手想彈他一個栗爆,手伸到半空卻停了下來——看他睡熟的樣子,睡是睡著了,可是一點也不踏實,反倒眉頭淡淡地蹙起,滿臉憔悴的模樣。
艾雨歎了口氣,拿著清潔工具接著做事。當再次掃到幽羽身邊時,眼神一飄就看到了幽羽書桌裏藏著的東西。她感覺有些眼熟,看幽羽還沒醒,當即就把那東西拿了出來。
東西到手,艾雨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猜的不錯,就是那天他們找到的古書。
既然你藏著掖著不讓我看,那我背著你偷偷看總可以了吧?
艾雨隨手一翻,就翻到了幽羽夾在裏邊的書簽。力度大了點,書簽輕悠悠地打著轉兒就落在了地上。
艾雨迅速蹲下身將書簽拾起,與此同時瞟了一眼幽羽。看到他還沒醒便舒了口氣,伸伸懶腰,從書簽夾著的地方接著看下去。
又是一個沒有題目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戲子。
據師父說他無父無母,三歲那年鬧災荒,是師父把他撿了回來,用僅有的存糧讓他免於滿大街人吃人的慘象;並悉心照料,撫養長大。
人長大了,自然不能總是賴在師父身邊,應該要自己謀生計才是。於是他磕了頭,敬了茶,真真正正地拜了師父。
師父收了他作徒弟,教他唱戲——唱青衣。
正是學習好時候,也得虧他聰明,十二三歲學的戲,十六七就紅了。
他成角兒那年,剛好十八。
來戲園子裏聽他唱戲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他從那些看客們的嘴裏聽說了一些事情:譬如這些年忽然有了叫做“政府”的地方,混戰之中他又聽說了“軍閥”。
他很想清清楚楚地知道“軍閥”到底是什麼東西,可看客們麵對他的提問,卻總是一副談虎色變的模樣,更有甚者神神秘秘,驚驚惶惶不可終日。
有人告誡他說,不該打聽的事情最好別打聽,知道了也個沒好處。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包紅紙包著的大洋,走了。
戲園子散場,他一個人站在空曠的舞台上,對著一場地的空桌子空椅子發愣。
終於有一天,戲園子裏來了位與眾不同的看客。
他一到,幾乎周圍所有人都在給他讓位,頻頻點頭哈腰,端茶送水,簡直一副哈巴狗的模樣,諂媚到了極致。那滿臉堆笑的樣子,看樣子就算人家吐了口水在地上要某個人舔,被指名的那位也會馬不停蹄恭恭敬敬不勝榮幸,感恩戴德五體投地的舔完,還得咂吧咂吧嘴。
那人進來大大方方往前排一坐,劍眉星目對他打量審視個不停,簡直要把他看得體無完膚。他被來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動作略略一頓,但還是繼續唱了下去。過程之中手眼身法步樣樣俱到,將一女子之態演得惟妙惟肖,輕言細語,眼波流轉,步履輕巧而不矯揉造作。
一場戲下來滴水不漏,卻沒有了往日的滿堂喝彩,氣氛沉寂得如同場下的人都死了一般——這個中緣由,不用猜也知道。
他有些不悅。
然而就在他謝幕之時,那人卻突然大笑了幾聲拍手叫了聲:“好!”,幾秒鍾的沉寂之後,眾人紛紛附和,一時之間掌聲雷動,叫好聲一浪高過一浪,不絕於耳。
他又愣在了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