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大約是不知道這一段曆史的,她用手摸了摸,覺得這些密布的樹眼長得如此均勻,真是一種難得的美麗。
她把姚江河完全忘記了。
可是,她剛剛邁入學校的大門,卻與姚江河劈頭一碰。
兩人對視著一愣,但目光都是坦然的,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
兩人友好地親切地笑了笑。
"匆匆忙忙的,出去幹啥?"明月問道。
"交信。"
姚江河將握在手裏的信揚了揚。這是他昨晚給顧蓮寫的信。
明月掃視一下信封,開玩笑說:"塞得鼓鼓囊囊的,是情書?"
"都老夫老妻了,就說不上情書不情書了。"
明月以為他在打趣,嗔視他一眼,輕柔地罵道:"也說得出口,哼!"
"你以為我騙你?我們結婚都幾年了!"
姚江河說得十分認真。
"我不相信。"顧蓮說。她語調裏失去了逗趣的味道,顯得有些迷茫,有些五心不定。
"真不騙你。"姚江河認真地說,"我妻子叫顧蓮,以前我教書的清溪區財政所幹部。"說著,姚江河將信封湊到明月麵前。
明月飛速地瞟了一眼,微黑的臉上飛來一片潮紅,隨後。帶著幾分鄙夷正色道:"我覺得你這個人才怪呢,你有沒有妻子關我啥事?你妻子叫啥名字又關我啥事?我又不是居委會婦聯主任,又沒查你的戶口,何必那麼認真呢?"
姚江河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一臉的尷尬。
待他稍稍冷靜下來之後,明月已經走遠了。
姚江河看著她的背影,頓時覺得受了侮辱,非常憤怒,大聲道:"神經病!"
他一直走到郵局門口心裏在嘀咕:不是你問我是不是寫的情書嗎?不是你不相信我已經結婚了嗎?我真心真意地給你說明情況,你有什麼理由如此待我?即使你對我的情況不感興趣,又憑什麼朝著我發火呢?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一個神經質的女人。同時他想:我有沒有妻子本來就不關你事,你又何必如此認真呢?
明月與他的心態卻大相徑庭。一路上,她覺得姚江河欺侮了她。這個正接受高等教育的女研究生,自然知道她的這一想法是毫無依據的,可她無法抗拒這一想法的產生。回到寢室,她一頭紮在被子上,嗚嗚地哭泣起來。哭了好一陣,她覺得已經困乏不堪了。便幹脆脫了鞋襪,午飯也懶得吃,就鑽進被子裏去了。可她是無法入睡的,一雙眼睛,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枕邊,放著一麵小圓鏡,明月拿起來,在被麵上拭了拭茸茸的細塵,便舉到臉的上方。她看到了一雙水蜜桃一樣紅腫的雙眼。我哭得這樣傷心?為什麼,為什麼呢?
她心灰意懶地將圓鏡放回枕邊,心想:難道天下的好男人都結婚了嗎?
這實在是讓人沮喪。
也許被子太厚--她還用的冬天的被子--明月覺得渾身燥熱不安,便坐起身,將衣褲脫去,隻留了網狀的胸罩和緊繃繃卻富有彈性的粉紅色褲衩,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她太疲乏了,想好好地睡一覺。她覺得此時的情緒之所以低落到極點,恐怕與過於疲乏有關,隻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恐怕一切都會好的。然而,整個腦子昏昏沉沉,沒有片刻的寧靜。
她無法進入夢鄉。
為了幫助自己入睡,她開始啟用古老的方法:側過身去,用右手的食指在床單上下不停地寫著一、二、三、一、二、三......這一方法,是她進入高三下期的時候,由於過度緊張,常常失眠,班主任老師得知後教給她的。她忠實地按照老師教給的方法去做,結果相當奏效,興奮的大腦在不斷的簡單重複當中趨於沉靜。進了高校之後,遇到類似情況,她還是采用這種方法,幾乎屢試不爽。 可今天她失敗了。
她把"一、二、三"不斷地重疊在床單上,可她卻在不斷地清醒。
氣憤憤地罵自己,仍無濟於事。
燥熱再一次襲來。
明月把大腿伸出被外,有一股微微的涼意悠然從大腿上流過,她感覺到了一種輕柔的被撫摸的快意。她幹脆將手臂也放出來了,隻將被子搭住了腹部和胸部,並將枕頭墊高,圓睜著眼睛,想著她的心事。
明月今年二十三歲了,若說懷春,二十三歲的姑娘已進入比較成熟的階段了。可是,從嚴格的意義講,她還沒有過一次真正的戀愛。
大學期間與何雲長時間的接觸,隻不過是浪費了美好的花季。
如果說,明月開始與何雲的接觸隻是意氣用事,後來,就純粹是出於同情了。何雲有一個不幸的家庭。考其祖籍,他老家本是上海,一百多年前,重慶隻不過是沿長江和嘉陵江兩岸分布著的幾處村落,但是,越來越多的巨輪卻要從此通過並時時作短暫的停留,因而,碼頭十分興盛,而今商船雲集人來攘往一派繁華景氣的朝天門碼頭,那時候就有了雛型。大江兩岸的人家,便紛紛奔去田園,做了碼頭上的搬運工人,一些在上海灘上無法混下去的漁民,也逃離故土,到這塊具有可觀前景的土地上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