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3)

最近,學校裏四處張貼著大紅喜報,祝賀黃教授被推選為省人大代表。姚江河估摸著他是去開省人大會的,便問道:"人大會上又提了哪些新議題?"

黃教授眼睛裏洋溢著自豪,糾正道: "人大會麼?那是明年三月份的事,早著呢!我這次去省上,是去領一個獎。"

"黃教授高中了?"

姚江河這句話卻使黃教授的眼睛突然黯淡下來,他幾乎是帶著憤怒的口吻說道:"高中個屁!我看現有評獎越來越沒水平了!"

"噢?"

黃教授見姚江河不明白,便解釋道: "我的那本新著,可以說在國內是絕無僅有的新發現,但評委不知是拿的哪杆秤量人,竟隻給了個三等獎!可是,有人嘩眾取寵地寫一部什麼《楚辭之批判》,卻得了頭獎!"

姚江河一驚:《楚辭之批判》是聞教授的著作,可從未聽他說起過得獎的事啊,而且,他這幾天一直在學校,沒有到省城領獎。

但姚江河裝著不知道,也不點穿自己正是聞教授的學生。他知道黃教授的性格和為人。

"這次評獎是國家組織的還是省上組織的?"姚江河漫不經心的問道。

"省上。評九四年度社科類著作獎。哼,有些人熬牌子,沒有去領,組織者叫我帶回來,獎狀是可以隨便帶的麼?弄得不好,人家還會自我欣賞地以為你是在巴結呢!再說,我老了,也沒那個體力了。"

姚江河酸澀地笑了一下,隨後說:"黃教授,你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好好好,以後再談,以後再談。"

說畢,黃教授又快步向前走去了。

姚江河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綠樹叢中。黃教授真的老了,像一枝可憐的灌木,背已明顯地佝僂了,加上他出奇的瘦弱,就顯得更加弱不經風。他實在是活得太累了,把大部分的心思,放在琢磨人的上頭,另一方麵,又不敢在學術上落伍,時時地要推出新著,並希望自己的著作引起公眾的好評,壓倒自己的競爭對手。可越是這樣,越是注定了他著作的膚淺,越是落後於自己的對手。然而,他又不承認這現實,於是就更增加了一層痛苦。

他太好勝了!

好勝可以成就人,同時也可以扼殺人。

姚江河的心裏湧起一陣悲涼。

同時,他更加由衷地敬佩自己的導師了。

他走出草坪,不經意地朝棕櫚林望了望。明月和夏兄坐的位置,不知何時已空空如也了。一排座位上,隻有那幾個猜拳行令的人,還在大張旗鼓地浪擲著美好的青春。

姚江河就這樣惆惆悵悵地往寢室走去。

走到寢室門口,見到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覃雨端著滿滿的一碗飯,飯的上頭,蓋著至少兩份紅燒肉,背靠著門在那裏站著。

"你--"姚江河歉意地說。

覃雨露出淒然的微笑。

姚江河掏出鑰匙,抖抖索索地將門打開了。覃雨把飯碗放在書桌上,兩行長長的淚珠兒,順著美麗的臉頰流淌下來。

"你等我多久了?"

"差不多一個小時了......"

"你為啥不自己吃?"

"我給你買了紅燒肉。"

"我有時是有事的,出去了要很晚才回來,你完全沒必要等我。"

覃雨沒有做聲,看著姚江河空空的碗,知道他已經在外麵吃過了。

姚江河摸了摸覃雨的飯碗,飯碗已涼,飯菜早已沒有了熱氣,便說:"我給你熱一下吧。"說著就到床底去找電爐。

"不用了。"

"熱一下吧,吃涼的是要壞肚子的。"

"我不想吃。"

姚江河沒理會她,繼續把那一個堆臭熏熏的爛鞋子往外扔,執意要把藏在床腳深處的電爐找出來。這電爐是他冬天偷偷用過的,春暖花開時節,他便藏起來了。學校三令五申不準用電爐,也根本不準買電爐,在八十年代初,就曾有學生因用電爐而引起火災,差點毀了一幢樓。床底亂糟糟的,既有散放的鞋襪,也有不要的廢書,還有一大捆信件。除此之外,就是密布的珠網和厚厚的灰塵。姚江河的決心異常堅定,他雙膝跪地,手向床底盡力伸去,頭便隱沒於那一堆廢物之中。覃雨看他那一副模樣,深深地感動了,也拿著一根撐衣服用的竹棒幫助姚江河挑開那些淩亂的東西。姚江河折騰好一陣,終於將電爐拎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