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閱畢三個研究生的論文,聞筆教授大為驚詫。

他表麵給予過嚴厲得不近情理的批評,內心卻一直看好的明月,所寫的論文出奇的平庸。在她的字裏行間,不但看不到發在《楚辭學刊》上那篇文章上的鋒芒,就連一點綜合分析的能力也沒有;說得嚴重點,抄襲別人的觀點和論證也不圓滿,往往是斷章取義,東拉西扯,看不出一個主題來。姚江河雖然平時不大言語,但聞教授從他平常的作業和少量的談吐中,看出此人不俗,應該在文章中閃爍出一些智慧之光的;遺憾的是,除了從文字裏透露出的隱隱的孤獨,是看不出有什麼新鮮見解的。可以說,他的態度是草率的!相反,木頭木腦的夏兄,卻有讓人驚喜的表現!

聞教授把他的論文看了好幾遍,憑他高屋建瓴的銳利的眼光發現,這篇論文絕不是抄襲的。作者的考證如此詳實,把聞教授不曾注意的東西也查看了,並作了頗為成功的歸納分析,較為有力地一闡訴了自己最喜歡《離騷》的理由。文章旁征博引,雖有引多於析之瑕,可細細看去,不難發現作者試探性的還不太大膽的觀點。最後,聞教授用朱紅大筆在夏兄論文的末頁批道:"看了你的文章,我除了興奮還是興奮!"

放下筆,聞教授陷入了沉思。

在他布置下這一個題目之後,聞教授有一個別人不知道的想法:迎接挑戰!他把向他挑戰的主要對手,看成是明月,或者姚江河。隨著年齡的增長,歲月的淘洗,聞教授的名利之心愈加淡漠了。   淡漠了名利的人,可能不會淡漠對事業的執著追求,也不怕挑戰了。

事實上,在聞教授年輕的時候,是一個有名的戰神。他扛起一麵大旗,以筆代矛,向研究先秦文學的元勳們發起了猛烈的攻擊。

那些穩穩地坐於山頂,悠悠地品著綠茶的毛至者,開始是不把從山下吹來的這一股不適的涼風當一回事的,可是,這股風越來越強硬,猛烈,使學富五鬥的人們頓感心虛氣短,驚異地向山下一望,發現一個渾身長刺的毛頭小夥,扛著一麵煙熏火燎的殘破的旗幟,向他們猛攻而來。直到這時,他們才慌了手腳,平常友善的、分歧的。

刺刀見紅的、紛紛聚成一團,操起刀矛,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發起了不屈不撓的反擊。聞教授為此拚殺了一生,終於以公認的實力占領了那塊陣地。井辟林開道,把那座山峰引向更高處。他所不服氣的是,自己以青春和生命為代價掙來的地位,很快就要被後來者取代了。 此時此刻,他才開始認真地反省自己。當初,他占領了前輩的山頭之後,心高氣盛,不解恨似地對僵化的學究們大大地刻薄了一番,之後才冷靜下來,繼續開創自己的事業。即便是已經比前輩們走得更遠了,他還回過頭來,以鄙夷的目光嘲笑著早已心氣平和的前輩們。

這是何等淺薄的遊戲啊!

不久的將來,自己也將成為那些被人嘲弄的老者了。

聞教授的心裏,怎麼可能不由衷地湧起一陣悲涼呢?

正由於此,當明月把那篇很不成熟的論文交黃教授發表之後,聞教授陡然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深刻的危機,也才做出了撕毀綠皮大書的不明智之舉。

實際上,不管從哪個方麵講,明月和姚江河們都沒有取代他的實力,連黃教授也沒有。明月和姚江河再奮鬥十年、二十年,也不足以與現在的聞教授抗衡。可是,那種對生命的哀惋和恐懼,也提前來到了他身上。......聞教授是善於自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