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中漸漸多了一抹不一樣的風景,一個小院的輪廓出現在了我的視野中。我打算先找孫一仙聊一會兒,順便喝點他那兒的淡茶濃酒,然後去千獸山把信寄出去。又走了一會兒,我往院中走去,那裏有一個小亭,一個樣貌清秀的男人坐在亭中打哈欠。
他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長袍,上麵繡著一隻俯首沉眠的鯤鵬;他的發絲在寒風的影響下微抖,半掩著倆隻耳朵;膚色蒼白,配著長時間熬夜的黑眼圈。他見我後淡聲說了一句話,“你的心有些亂了,不對,是很亂。”
我把自己寫的信拿了出來,他看也不看就說道:“哦?嗯…這種狀態下寫的信,估計那股掙紮,是個有修為的家夥都能看出來,更別說珊珀府那邊的家夥了。”
我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我認為這是讓我最能接受的一個答案,畢竟眼不見心不煩!他瞟了我一眼,我們目光相撞,他突然翹起了嘴角,與我的無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覺得,你還是先喝一杯茶,安安心。喝完這杯茶,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
他拿起桌上那滿是灰塵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我。我接過茶後也不多想,將茶飲入喉中,那些曾讓自己墮入魔道的畫麵再次湧入腦海。
“如果你醒了,看清了自己,明白了如何去讓自己心安,那麼還需要去“窺”這滿天星辰嗎?該好好睜眼去看看這天了,避了數十年,何須執著?因何執著?”孫一仙把玩著手中的一隻陶杯,不斷反問著“執著”的問題。
薄暮暗色,寒冷刺入了我的骨髓,將我從苦難深淵中拖了出來。孫一仙看著我苟延殘喘的模樣也是一驚,因為過了數十年,再難釋懷的事也該讓歲月這把殺豬刀斬成一段段殘渣了吧?
“你這家夥,真那麼難割舍?”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我也很想忘了曾經的一切,可刺在魂魄裏,刻在脊柱上,銘在腦海中的點滴警示著我過往的一切是多麼痛。
“我…一仙,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孫一仙聽到我的問題後也是一愣,隨後雙手交叉疊於胸前,仿佛擺好了長篇大論的陣勢。我很期待他的答案。“我以前有過一段荒唐的媒妁之約,大婚前一夜她逃跑了。事後,我也沒多說一句廢話,背上了行囊走了數萬裏的路。”
“路在腳下鋪展開,那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讓我突然忘卻了那些憂愁,去他娘的吧!人就要活一個痛痛快快不是嗎?所以,在我看夠了山水萬物後,我定居在了這個地方。”
我聽完他的答案沉默了片刻,隨後心裏也升起了一個與他類似的方法:走路去見她。一路的風霜會磨平我的棱角,當我走出第一步時,綿延不絕的大地並不是我唯一能看到的東西。我和何洛伊之間隔多遠我並不知道,隻有一句簡單的“千山萬水”最適合形容這段距離吧?
道路、農田、森林、河流、野獸,以及形形色色的人,成為更多事物生命中的過客,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身影,成為那茫茫人海的一份。最後,在滿麵風霜的狀態下,贈她最棒的祝福,給她講一段從未聽過的故事。這個念頭一旦生出,我就決定了。
我凝視著夜幕下的世界,遠處的三秦高原一片陰森。我又低下頭審視著腳上的布鞋,心裏問自己:你確定能邁出下一步嗎?
一隻尋找獵物的飛鳥從頭頂飛過,呼啦一聲掃過,掠過上空停歇在漆黑的夜裏。
我轉身的那一刻,孫一仙笑了下,甚至做了個鬼臉,但我已經不介意這些了。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麵的大道。
清冷的月光一點點籠罩在我的腳下,眼前是同往延部紅都的大道與另一片黑暗。旅途終於開始了,就從這一刻開始,我的目的地就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