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裏,擠滿了酒客歌姬,或驚或怒,或叫或罵,真是神態萬千。
一個五十多歲,身披鎧甲腰懸長劍的將軍正立於大廳中央,挺拔屹立的身形有如一尊不可侵擾的神坻般巍然不動,被風雨澆鑄得古銅一般的麵孔不怒而威。
隻是,眼前的將軍雖然威風,卻早被謫貶成一名小小事官,這風月樓中的酒客,卻有幾個不是達官顯貴,名門士族?眼見著被人擾了興致,身份顯貴職位高居者不禁怒罵出聲:“好你個俞大猷,不去追剿倭寇,到此處來做什麼?”
俞大猷識得那人是嘉興的官員,隱忍道:“礦山監獄犯人集體越獄,末將追逃至此,見逃犯闖入,特來查看。”
“這裏都是正經人,哪來的逃犯?”
一個個士族顯貴橫眉怒喝,哪裏將小小的事官放在眼中?管他在海岸邊上殺了多少敵寇頭顱,到得此處,終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小武夫。
人群深處,明月卻在冷笑。
“你在笑什麼?”毛烈看似醉意濃鬱,伏在明月肩頭低語的聲音卻清醒得很。
“這裏有正經人麼?”明月冷語。
毛烈抬頭看了看,非常認真地說:“至少有兩個。”
“哪兩個?”
毛烈湊唇在她耳旁輕笑:“一個是俞大猷,一個是你。”灼熱的呼吸直撲明月頸項,使得明月身子沒來由地一顫,麵頰刹時紅緋嫣然,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她的肌膚本就白淨剔透,染上這層紅暈更如羊脂美玉一般美好無瑕,誘人親近。她身上有著一股清淡的若有若無、有如茉莉花的香味飄入毛烈鼻翼,使得他攬住她肩的手不由得一緊,本就離她已近到隻有毫厘之距的額竟不由自主地貼上了她如玉般光滑的臉,在她頸畔深深吸氣,想要嗅取她更多的芬芳。
他輕薄的舉動使得明月又羞又怒,掙紮著便要自他懷裏離開,他卻哂然一笑,摟得她更緊,並在她耳畔輕聲如喃:“你想被捉麼?既是做戲,便要做得像……”
明月隻得停了掙紮,強忍住內心的憤怒由著毛烈將她半擁半靠,在她頸項噴吐熱氣,甚至於輕含了她的耳垂,在唇齒之間輕輕磨蹭……她的一張粉臉因著羞憤越見得紅了,紅唇緊咬,雙眸含著隱然若現的粼光,隻當自己是具沒有觸覺的木頭人一般,僵直不動。
那邊,搜查的士兵隊長前來回報:“大人,沒有見到逃犯。”
“沒有?”俞大猷掃視著大廳裏的男男女女,“我親眼見到逃犯進入此樓,怎會沒有?”
冷凜審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
明月的背繃得僵直。
毛烈終於將頭自明月頸項挪開,迷蒙了眼,借酒裝瘋道:“嗬嗬,向來聽說俞大將軍是倭寇克星,原來也是逃犯克星……”
人群中很快便有人插言道:“聽說倭寇首領金涇和許浦都已經逃往馬跡山去了,俞大將軍現在還在此處,莫不是故意放跑倭寇?”
兩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十分默契。
俞大猷聞言神色大變,一步跨到說話那人跟前,沉聲喝問:“你說金涇、許浦在馬跡山可是實情?”
那人道:“當然是實情!我今日剛從海邊過來,聽說金涇、許浦搶了漁船,往馬跡山島去了。”
“你可知謊報軍情之罪?”
那人冷哼:“本官乃是浙江總督府參事蔣洲,豈能向俞大將軍謊報軍情?隻是不知俞大將軍知不知道延誤軍機之罪?”
普通嫖客的話或許不足為信,但官府裏的有名有姓的正經人的話,卻叫人不敢小看了分量。
“既是蔣大人通報軍情,末將這就領兵前往馬跡山!隻是今日逃犯越獄,此處怕是不安全,還請各位大人早早回城,勿在城外逗留!”
俞大猷昂然朗聲,不卑不亢,縱已是名微不足道的事官,也自有往日將軍的威嚴。
俞大猷走了,空著手走,走得不出許多人的意外。
風月樓便又恢複了絲竹聲聲歌舞歡的原態,各個酒客們各自摟了各自的美人,回了各自的房間,管他什麼逃犯流竄,管他什麼倭寇犯邊,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他人瓦上霜。
毛烈也摟著明月回房。剛進房間,明月便奮力甩開毛烈的手臂,進入裏間換了自己的衣服,拿回藏在暗格的劍,便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