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明月在疼痛中醒來的時候,第一眼便看見一個男人正在往她左肩塗抹著什麼,而她整個左肩的衣服都被褪去,露出雪白的肩,和肩頭被火銃彈藥貫穿了的傷口。
明月一個耳光狠狠抽在那男人臉上,那男人沒有躲,硬生生受了她這一掌,隻是唇角浮起一絲苦笑,而後繼續給她上藥。
“惡賊——我殺了你!”明月探手去腰上找她的軟劍,卻發現劍已不在身上,於是將拳頭作為唯一的武器,朝著男人身上揮去。
“別鬧!”男人伸手捉住她的拳,將她兩手捏在一隻手中,說,“肩骨開裂了,再亂動,你想殘廢不成?”
明月掙紮不得,隻得放棄,兩眼卻恨恨地瞪著他,道:“你到底是毛烈,還是毛海峰?”
男人給她上藥的手微微一頓,說:“毛烈,字海峰,所以毛烈就是毛海峰,毛海峰也是毛烈。”
“你就是橫行東海的一霸、大倭寇毛海峰?”
“是有人這麼說過。”毛烈有些自嘲地笑。
“我說過,我今生最痛恨的人就是倭寇……我也說過,你若是倭寇,我就會殺了你……”明月無力地躺在床上,流淚道——這個答案,自她在四助四郎的戰艦上看到他時起她便已知曉,此時問他,不過是想聽他親口證實罷了。
“我也說過,你殺不了我。”毛烈替她包紮好傷口,掩上她的衣襟,目光微憐地看著她說,“你殺不了我,不是因為你打不過我,是因為你根本下不了手。”
“不!我一定下得了手!”明月將頭扭向一側,狠狠地說。
毛烈搖頭:“你若是真的下得了手,你刺我第一劍時就不會事先喊一聲,讓我有了警覺……你隻是生氣,想跟我打一架罷了。”
“不對!你這種賣國通敵的盜賊,人人得而誅之!我又怎麼會提醒你?”明月咬牙道,“隻可惜我那時氣糊塗了,才喊了一聲,失了殺你的良機!”
毛烈看了她半晌,忽然咬牙道:“好!我就再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說罷起身至桌上拿了把劍來,將劍柄遞到明月麵前:“你有一次機會——你刺我第一劍,我不會反抗,。”
明月掙紮起身,將劍握在手中——那劍,正是戚繼光送給她的軟劍,鋒利的劍鋒在燭光下閃動著奪目的光芒。
毛烈緩緩背過身去:“你隻有一次機會,可要把握好。”
海上的秋夜,潮濕而陰冷,縱是隔著不知多少層木板,裹著多少層被子,明月仍舊感覺到透骨的寒。
她覺得很冷,冷到渾身都在發抖,抖到指向毛烈背心的劍尖完全找不到準頭。
“動手吧——你若是能殺了我,將我人頭帶回杭州,不僅能得到千金厚賞,甚至會成為舉國上下人人稱頌的大英雄!也不辱你中原第一俠客之女的美名。”毛烈背對著她,頗有些譏諷地說,“既然我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倭寇,你殺我也不必背負什麼道義良心的譴責……”
“你……”他這幾句話頓時氣得明月一把將劍丟在床腳,哭道,“你根本就是吃定了我下不了手才跟我玩這套把戲!你這個奸詐狡猾還怕死的倭寇,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是個不講道義良心的人,才說這些話給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