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沒有退路……隻要我們離開大海,離開這片是非之地,遠走他鄉隱姓埋名,便不會有人知道你是誰!”明月睜開眼,目光期翼地望著毛烈,“毛烈,你明知道這片海是不可踏足的禁地,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如果隻是為了賺錢,你的錢已經夠多的了,難道還不能收手嗎?”
毛烈苦笑。
這樣的話,她曾經問過他,那時,她還隻是個他曾有所心動,卻並不打算與之有過多交集的路人。
那時他曾搖頭說:有的事,你不懂。
時至今日,她就要成為他的女人,一個他願意向全天下宣告她是他夫人的女人,但,他仍然搖著頭說:“有的事,你不懂……”
她不懂,他留在這片海,早已不是為了錢,甚至不是為了他自己。
“你以為,我們收手不做,大明朝廷就會放過我們嗎?一人尚且可以隱姓埋名遠走他鄉,可我們這群人,不是一個人,不是一百、一千人,而是數十萬人!數十萬人全靠海上貿易為生,如果都不做了,又叫他們如何生存?無法維生,便隻能真的落草成寇,那時傷及的又豈隻是大明朝延的顏麵?”
他眼中深到骨髓的無奈與痛楚叫明月愣了愣,心中忽的生出刹那的柔軟。
是的,她不懂,從來都不曾懂過他,正如她從來都不曾懂過那個人為什麼會含著淚拋下她母親和她,頭也不回地跳上入海的商船一去不回一樣,她不懂。
她不懂,大海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魅力,會讓這些男人明知沒有退路,卻也趨之若鶩。
可是,她不懂他,他又何嚐懂得過她?他們要的,從來都不是同一種生活。
她問毛烈:“你真的不能為了我,離開這片海嗎?”
毛烈搖頭:“我會和這幾十萬人在一起。”
明月笑了。她不是傻子,怎會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其實他也和戚繼光一樣,選擇的是他自己的理想與責任,而不會是她。正如當年那個人狠心拋下她們母女一樣,女人,從來都不是他們的滯絆。
而她,亦不是會為情所困的女子,她的人生中有太多東西需要背負,男女之情於她,或許也曾夢幻過比翼雙飛,卻不可能是她的全部,更不可能讓她迷失方向。
明月說:“你知道,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倭寇,無論真倭假倭,我都不可能與之為伍。”
毛烈的胸膛在顫抖。他用了很長時間才使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他從她身上離開,在床下一麵整理著自己的衣衫,一麵背對著她說:“如果你要走,我會派人送你離開。”
明月眼前黑了一黑,笑容卻在臉上更加燦爛:“好。”
是了,他們之間原本隻是交易,縱然曾經有過一時的情迷,卻也不至要為對方放棄自己心中的執著。
“天晚了,明天再送你走吧?”
“不了……我還有事……反正要走,不如早些吧……”
至到毛烈摔門而去,兩個人都再也沒有看過對方一眼,之前的溫存纏綿,仿佛就隻是一場遙遠的春夢,夢醒之後,終還是要走向各自早已認定的人生。
在許久以後,明月曾經回想,如果這天晚上她做了他的女人,如果她放棄了自己的執念,留下來陪著他走他想要走的路,結局是不是又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