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歐也妮·葛朗台(8)(1 / 3)

在安茹,通常所說的醬是指被塗在麵包上麵就可以直接吃的一種食物——大路貨的黃油,最為講究的桃醬都被人們統稱為“醬”;很多人在小時候都喜歡舔掉麵包上的醬,然後把麵包扔在一邊。

“不,不,”葛朗台答道,“他們不喜歡吃麵包,也不喜歡吃醬,他們就好像是等著出嫁的黃花閨女。”

葛朗台謹慎地訂好幾道再平常不過的菜以後,隨手關上了夥食庫的門,就在他剛要朝水果房方向走去時,娜農攔住他說:“老爺,您能給我一些麵粉、黃油嗎?我想給兩個孩子攤張薄餅吃。”

“僅僅是為了我的侄兒嗎,難道你希望我傾家蕩產嗎?”葛朗台反問。

“我並沒有隻是想到了您的侄兒,我也在您的狗身上操了不少心,話又說回來了,我還真的沒有您費心。您看啊,這不就是嗎?我要八塊糖,可是您才給我六塊呀。”

“啊!娜農,你想造反了?我從前怎麼沒見過你這樣跟我講話呢。不會是你腦子出什麼毛病了吧?你以為你是東家嗎?糖,我隻能給六塊。”

“那怎麼辦?侄少爺喝咖啡時不給他放糖?”

“放兩塊吧,我的就不用放了。”

“您看您已經這把年紀了,喝咖啡怎麼能不放糖呢?還是我出錢給您買幾塊放咖啡裏吧。”娜農實在不忍心看葛朗台喝沒有放糖的咖啡。

“這事和你沒關係,你最好少管閑事。”他並沒有被娜農的話所感動,反而還數落了她一頓。

雖然市場上糖價在下跌,但在老箍桶匠看來,糖仍然是最奢侈的殖民地產品,買糖要六法郎一磅。帝政時期形成的習慣,節約用糖已經成為他不可改變的習慣了。有人說女人總是會有辦法達到自己的目的的,即使是最笨的女人也會想出辦法來滿足自己的小小願望。娜農把關於糖的問題先暫時放一邊,她在努力爭取獲得做薄餅的機會。

“小姐,”娜農朝窗外大聲喊道,“你不是說想要吃薄餅嗎?”

“不,不,不。”歐也妮連聲否認,她此時的聲音甚至激動得有些顫抖。

“好了,好了,娜農,”葛朗台聽到歐也妮的回答,說,“給你。”他把糧食櫃打開後,給她盛了一勺麵粉,順手又添補了幾兩早已經切成小塊兒的黃油。

“可是這還需要烤爐用的木柴呢,”娜農連忙把自己需要的東西統統說了出來,生怕錯過了這個難得的機會。

“好!管夠,都給你,”老財迷為了哄女兒開心,拿出了娜農需要的東西,然後傷心地說道,“薄餅你可以做,但是你要記得晚上做一個果子餡餅,也用烤爐做,這樣就省得生兩個爐子了。”

“哎!”娜農應和著,“這些不用您擔心了。”葛朗台瞅了瞅他忠實的內務大臣,那目光幾乎是父親看女兒般的眼神了。

“小姐,”廚娘呼喊說,“這回咱們可有薄餅吃了。”

葛朗台老爹捧著滿滿一下子水果,把它們放在桌子上的盆裏。娜農說:“您瞧瞧,老爺,侄少爺有雙這麼漂亮的靴子。這可是上等的好皮子,聞起來還香噴噴的呢。這靴子是用什麼擦的呀?還能用您調的蛋清鞋油嗎?”

“娜農,我想蛋清會把這靴子的皮弄壞的。最重要的是你得跟他直接說,你根本不知道如何給摩洛哥羊皮上油,對,我看這就是摩洛哥羊皮。你要是這樣對他說,他可以自己去街上買鞋油了。聽人說往鞋油裏加糖,這樣擦出來的皮子會更亮。”

“如果真是往鞋油裏加糖,那不是可以吃了嗎,”女傭拿起皮靴把鼻子湊過去聞了聞,“哎喲!真的和太太的科隆香水一樣香。我從前都沒見過這樣的皮子。”

“這有什麼好驚訝的!穿靴子的人還沒有靴子值錢呢,你覺得這樣的事兒很罕見嗎?”

“老爺,”等葛朗台關好水果庫房的門以後再次返回廚房時,娜農問,“您不打算一星期做一兩次罐燜肉嗎?以此來款待您的……”

“行啊。”葛朗台爽快地答應著。

“那我得去肉鋪。”娜農聽到葛朗台回答得如此爽快,馬上就想把肉鋪的肉搬回來,恐怕他會再有變化。

“完全沒必要。您還是給我們做罐燜雞湯吧,佃戶們是不會讓你有時間清閑的。待會兒我就去通知高諾瓦葉一聲,讓他給我打回幾隻烏鴉。這樣的野味燉湯真的再好不過了。”

“老爺,聽說烏鴉是吃死人的,真的是這樣嗎?”

“你可真笨,娜農!烏鴉和我們有什麼區別?不也是有什麼吃什麼嗎?難道人就不會吃死人嗎?什麼叫遺產?”葛朗台老爹似乎把自己要說的話一口氣都說了出來,感覺自己再沒有什麼要說的了,他把懷表掏出來,看到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才吃早飯,就伸手拿過帽子,親吻了一下女兒說:“你想和我到盧瓦河邊的草地上去散步嗎?我剛好要去那兒辦點事兒。”

歐也妮走過去把那頂係著粉紅色綢帶的草帽戴在頭上,父女倆就這樣沿著曲折的街道走去,他們一直走到廣場。

“二位這麼早是去哪裏啊?”克呂旭公證人跟葛朗台打招呼。

“去轉轉,”葛朗台回答說。他心中也清楚,克呂旭根本就沒有清早散步的習慣。

當克呂旭公證人聽葛朗台說要出門轉轉,他憑借自己多年的經驗就知道這裏麵一定有好處可以獲得,於是他趕忙跟了上去。

“怎麼,您也想跟我一起去嗎,克呂旭?”葛朗台對公證人說,“您是我的朋友,我必須要讓您看一看,總是有那麼多愚蠢的人把白楊種在肥沃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