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歐也妮·葛朗台(17)(1 / 3)

葛朗台被女兒堵得啞口無言,麵色發白。他跺著腳咒罵,好不容易找到話說,大聲叫喊起來:“你這該死的、惡毒的丫頭!啊!你這壞種,你知道我疼你,你就胡來。這丫頭要勒死親爹了!敢情好呀!你竟然把咱們的家產扔到那個穿羊皮靴子的小光棍麵前。爺爺的刀!我無法取消你的繼承權,要命的桶!可是我要咒你,咒你的堂弟,咒你的兒女!你們都不會有好結果,聽到沒有?倘若你給了夏爾,那就讓……哦不,這不可能。那麼!是那個油頭粉麵的壞小子偷走我的錢財?”他看著始終冷冷地不吭一聲的女兒。

“她一動不動,眉頭也不皺一皺!她比我葛朗台還葛朗台。你起碼不能把金子白扔吧。你倒是說呀!”歐也妮望著她父親,那帶刺的目光激怒了他。

“歐也妮,你是在我家,在你父親家裏。你如果想繼續住下去,就得聽從我的命令。神甫命令你要服從我。”歐也妮低下了頭。“你在我最心疼的節骨眼兒上來傷我的心,除非你屈服,否則我不想再見到你。回你房裏去吧。不叫你出來你就不能出來。娜農會送麵包和水給你的。聽到沒有?走!”

歐也妮哭作一團,趕忙跑到母親床前。葛朗台在花園裏踩著雪繞了好幾圈,始終沒有感到逼人的寒氣。他想女兒現在一定在她母親的房裏,他要當場抓住她違抗命令來出出氣泄泄憤,於是他如貓一樣輕捷地爬上樓梯,闖進妻子的臥室,恰好見到母親撫摸著伏在懷裏的女兒的頭發。

“可憐的孩子,別哭了,你父親的氣會消下去的。”

“她沒有父親了,”箍桶匠說,“不就是你跟我生了這麼個不聽話的女兒嗎?教育得好呀,還讓她信教呢。怎麼,你沒在自己的房裏?小姐,快走,蹲禁閉。”

“老爺,您要從我懷裏把女兒奪走嗎?”葛朗台太太抬起因為發燒而通紅的臉,說。

“您要把她留在身邊,那就把她帶走,你們倆都從這屋裏出去。天打雷劈的,金子在哪兒?落到誰的手中?”

歐也妮抬頭,高傲地看了父親一眼,回她自己的房裏去了。

老頭兒趕忙把門鎖上。

“娜農,”他吼道,“滅掉客廳的火。”說完,他坐到妻子屋裏的壁爐前的椅子上,說,“她肯定把金子給了夏爾那個勾引良家婦女的下流坯!他就眼饞咱們的錢。”

葛朗台太太想到女兒麵臨的危險,也出於對女兒的愛,鼓起勇氣,繃著臉冷冷地裝聾作啞。

“這些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她把臉向裏床扭過去,免得遇上丈夫炯炯的目光,回答說,“您如此暴跳如雷,我難受極了,我相信我的預感,看來我隻有被橫著抬出去才能離開這間屋子了。您現在真該饒恕我,老爺,我可從未讓您傷過心,至少我是這麼想的。您的女兒是心疼您的。我相信她如剛出世的孩子一樣清白。因此,您別難為她,收回成命吧。天這樣冷,您別把她弄得生場大病。”

“我不要看見她,也不想理她了。就讓她在屋裏待著,喝水吃麵包,直到讓她父親滿意為止。活見鬼!做家長的是有權利知道家裏的金子到哪裏去了的。她擁有的那種盧比,全法國恐怕隻有那麼幾枚,還有熱內亞和荷蘭的金幣。”

“老爺,歐也妮是咱們的獨苗,即使她把金子扔進水裏……”

“扔進水裏?”老頭叫起來,“扔進水裏!您瘋了,葛朗台太太,我說話算數,您知道我的脾氣。您倘若想求得家裏太平,您就應該讓她懺悔,把她的心裏話掏出來。女人之間總比我們男人能說得通些。不管她做了什麼事,我總不能把她吃了。她怕我嗎?即使她把堂弟從頭至腳全部鍍滿金子,他也已經漂洋過海,咱們也追不上了……”

“這麼說,老爺……”葛朗台太太神經過敏,也許因為女兒遭到的災難使她更加心軟也更加聰明,她的目力竟然發覺丈夫的肉瘤可怕地抽動了一下,因此話到嘴邊,改變了主意,可是口氣沒有變。

“這麼說,老爺,對女兒我比您有辦法了?她什麼都不跟我說,她像您。”

“天哪!你今天倒是能說會道啊!得,得,得,得!你譏諷我,我心裏有數。或許你早就和她謀劃好了。”

他盯住妻子看。

“說真的,葛朗台老爺,您如果想逼死我,您就這樣說下去好了。我實話跟您說,老爺,就算我送掉老命,也要再說一遍:您不該這般對待女兒,她比您講理。這錢是她的,她不會亂花,隻有上帝才明白咱們做了什麼好事。老爺,我求求您,饒了歐也妮吧……這樣,您發脾氣給我帶來的驚嚇也可以減輕些,沒準,您就能救我的命。女兒呀,老爺,還我女兒吧。”

“我走了,這家沒法待了。母女倆想的,說的都如同……嗬……呸!你們送了我一件多麼殘酷的年禮呀!歐也妮,”他喊道,“你哭吧,哭吧!你這麼對我遲早會後悔的,你就聽著吧。一個月吃兩次聖餐管什麼用呀?你竟然把父親的錢偷偷地送給遊手好閑的懶骨頭。等你什麼都沒有,隻有把心給他的時候,你的心也會被他一口吞掉的。等著瞧吧!看你那個穿著羊皮靴、目空一切的夏爾究竟有多大的價值。他沒有心肝,沒有靈魂,因為他竟然如此大膽地拿走一個可憐姑娘的私房錢,並且沒有經她父母的同意!”

街門一關,歐也妮就走出房間,來到母親身邊。

“您為了女兒,多麼勇敢。”她對母親說。

“看到沒有,孩子,這種不好的事能把咱們拖到哪一步田地!……我都為你撒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