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鐵木真來說,憋悶在羊毛裏的每一點一滴的時間,無疑都是痛苦的煎熬。但是他動也不敢動,甚至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被外麵的人覺察到。
“走吧,走吧,搜查下一家!”在領頭人的一聲招呼之下,人們終於都離開了。鎖兒罕失剌也隨著搜查的隊伍走了,他的子女們終於能暗暗鬆一口氣。
等人都走遠了,赤老溫與沉白對看一眼,兩人都很緊張,迫不及待地吩咐妹妹:“合答安,快把羊毛掀開,看看鐵木真怎麼樣了!”
合答安趕緊去扒厚厚的羊毛堆,她把鐵木真藏在小推車的最底下,用厚重的羊毛掩飾他的身體。等他們兄妹三人奮力扒開羊毛,把鐵木真從裏麵拉出來的時候,鐵木真已經險些昏厥,他憋得臉紅脖子粗,渾身都是汗水,胳膊上、臉上、頭發上……到處沾著濕漉漉的羊毛,看上去非常狼狽。
“快,快給他喝口水!”沉白叫著。
赤老溫趕緊端來水給鐵木真飲下,喝了水的鐵木真,發出幾聲劇烈的咳嗽,這才算是緩過來一口氣。在沉白的慢慢拍打之下,他終於恢複清醒的神誌,整個人的臉色也變得正常了些,不像剛才那麼可怕了。
沉白與赤老溫兄弟二人攙扶著鐵木真進了裏屋,合答安端來清水,幫他一點點洗淨皮膚上沾著的羊毛,她的動作平緩柔和,不經意的肢體接觸使鐵木真有點兒慌亂,但並不是令他討厭的感覺。他對合答安有說不出的信賴與好感,甚至算得上是心動……她使他感覺安全,這是除了母親訶額侖之外,他在別處從未體驗過的溫暖與慈愛。
鐵木真回想起方才驚險的一幕:合答安為了他鑽進羊毛堆裏,跟他一起受罪,後來又急中生智撒謊騙過眾人——鐵木真覺得非常感激,他何德何能呢,值得這一家子為他這樣?值得這女孩奮不顧身為他這樣?
待一切都清洗幹淨,大家的情緒也都穩定下來,合答安開始收拾被搜查的人弄得亂七八糟的家。
沉白說:“我想這一次,那些人也該死心了,不會再來搜查氈房。”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被他們找遍了,估計他們會覺得你已經逃掉了。”赤老溫也這樣說。
“世事難料。”鐵木真輕輕地搖頭,沉著地說道,“對不起,也許,我真不該來牽累你們,你們幫了我一次又一次,我真是……無以為報。”
“鐵木真兄弟,別說這樣的話。咱們都是俺巴孩汗的子孫,在塔裏忽台那兒,人分了等級與貴賤,我們這兒卻不是!不管你落到哪種地步,我們伸手相救了,便就是一條心的人!”
赤老溫血氣方剛的一段話,聽得鐵木真心潮澎湃,難道這不是兄弟麼?患難見真情,人與人之間,看來不光是拜了長生天、許下誓詞才能互相交心。此時此刻,在他的眼中,鎖兒罕失剌的兒子們,於他而言,已經跟實實在在的親人沒什麼兩樣了。
夜晚,鎖兒罕失剌回到家中,他帶來了最新的消息:“我們已經搜查了所有的人家,沒有一點兒消息,也沒人知道鐵木真的去處。塔裏忽台有點兒失望了,他可能是放鬆了警惕,把盤守在各個山頭與路口的心腹都召了回來。”
“這可真是好消息!”沉白拍了拍鐵木真的肩,帶著微笑說,“鐵木真,至少現在的處境不那麼危險了,你有很大的可能逃出生天!”
望著鐵木真年輕剛毅的臉,鎖兒罕失剌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他將頭別過去,歎了一口氣說:“鐵木真,你險些毀了我的家呀!趁著塔裏忽台泄氣,今晚你就離開吧!錯過這麼好的時機,以後還會發生什麼,誰也不能保證!”
鐵木真還沒答話,合答安卻搶了話來,擔憂地問鎖兒罕失剌:“可是,阿爸,萬一他被捉到呢?”
“傻孩子,你以為他留在這兒就安全了嗎?”鎖兒罕失剌激動地說,“今天下午,搜查的隊伍中萬一有誰不死心,但凡往羊毛堆裏刺上兩刀,我們就要幫鐵木真收屍!而且我們一家人也要受到懲罰,到時候誰又幫我們收屍呢?”
“這……”兒女們垂下頭去,默不作聲了。
鐵木真卻清楚時局,也非常豁達,他真心實意地對鎖兒罕失剌說:“鎖兒罕失剌伯伯,您說得對,今晚是我離開的最好時機,這幾天來,多謝你們收留我,能躲過這一劫,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我確實也該走了。”
鎖兒罕失剌點點頭,說:“去找你的母親和弟弟們吧,他們一定也很牽掛你。合答安,別愣著了,幫他準備幹糧。赤老溫,你去把咱家的白馬喂飽,晚上好讓它馱著鐵木真上路!”
“是,阿爸。”合答安與赤老溫趕緊去準備了。
鐵木真沒想到鎖兒罕失剌這般細心,真真算得上是好人做到了底,可他現在身無長物,能怎麼報答呢,隻能懷帶感激,再次致謝:“多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