訶額侖望向也速該的墳頭,因是春天,萬物複蘇生長,墳頭長出了蓊鬱的青草,遍地新綠看上去這般生機勃勃,然而,也速該卻永遠不會醒來了。訶額侖握緊成吉思汗的手,悲哀地說:“你們能有今天,按說我死也無憾了……但是,不,鐵木真,我尚有餘願未了,此生也就隻有這一樁憾事,夜夜吞噬我的心,使我不得安眠與暢快。”

成吉思汗著急地催促她:“究竟是什麼事?您倒是說呀!不管多難,隻要能解您之憂,孩兒定當萬死不辭!”

訶額侖望向自己的兒孫們,緩緩地對他們說:“你們可都知道,當初也速該因何而死?”

怎會不記得呢?成吉思汗至今還能想起,自己最初剛知道父親死訊的那種悲慟。那突如其來的死亡噩耗使他如遭雷擊。他怎麼都不能想到,不久前還在教他彎弓盤馬的父親、他那孔武有力的父親,居然成了部落仇殺的犧牲品!所以,沉默了一會兒後,成吉思汗回答了母親的話,他說:“這件事,孩兒自是記得清清楚楚。阿爸定下了我與孛兒帖的親事後,在回來的路上遭到暗算,被塔塔兒人在酒菜中下了毒,我甚至……甚至沒能見他最後一麵!”

訶額侖點點頭,問他說:“你記得,當初你阿爸給你留了什麼遺言?”

成吉思汗回答:“當初他托蒙力克父親去尋我歸來,蒙力克父親向我轉達了他的遺言。他說,希望我能給他報仇!”

“是啊,報仇。鐵木真,我真高興你並未忘記。”訶額侖歎息一聲。

成吉思汗擲地有聲地說:“我一刻都沒忘記過,從得知阿爸死訊的那一刻起,我心中就埋下了複仇的種子。我告誡自己說,我鐵木真從此跟塔塔兒人結下不共戴天的仇恨!如果不是他們,我們後來也不會經受那麼多苦難,您也不會承受了這麼多年的悲傷……”

訶額侖說:“好孩子,可知你阿爸死時是多麼痛苦麼?他是生生被毒藥折磨至死的。可憐的人!他臨死唯一想著的,就是擔心你被人欺辱,所以拚盡了力氣也要去請求蒙力克,讓蒙力克把他心愛的長子帶回來!鐵木真,你父親是多麼疼你啊,你又怎能讓他在天之靈不得安息呢?”

瞬間,成吉思汗就明白了訶額侖的痛苦之緣由,原來她一直盼著呢——盼她的兒子強大起來,將他們往日所受的苦痛,加倍地向塔塔兒人討回來!

此時此刻,在父親的墳前,望著母親淒苦的淚眼,成吉思汗意識到,是該去討伐塔塔兒部的時候了。他要完成他之前的誓言,他要解除母親心頭日夜不得安眠的遺憾。於是他當即跪拜在地,信誓旦旦地對訶額侖說:“孩兒懂了,孩兒在此對您起誓,不久定當率兵討伐塔塔兒部,我要讓他們以十倍、百倍的血,來償還我們的喪父之痛!”

訶額侖點點頭,這正是她心中所願。如今她的兒子已長滿羽翼,成了高高翱翔的雄鷹,她要喚醒雄鷹的鬥誌,去了結往日的恩怨。

當然,成吉思汗有著精明的頭腦。他回營之後招來了所有親隨召開了一次商討大會,他並未直接說出要為父報仇,而是問在座所有人:“今日我召你們前來,其實是有一事想問。”

“大汗請說。”

成吉思汗就問:“你們中可還有誰記得,我們的先祖可汗俺巴孩汗的死因?”

人群中有個首領站出來說:“當然記得!這種事一輩子都沒齒難忘!俺巴孩汗當初送女兒出嫁,路上途經了塔塔兒部,不想會被塔塔兒人的首領鐵木真兀格出賣。他們將俺巴孩汗活捉送到金朝皇帝手中,金朝人殘忍地用釘子把他釘在木驢之上,就這麼活活折磨他至死!”

這沉重的往事令眾人都沉默屏息,空氣中充滿了莊嚴的氣氛,成吉思汗趁勢又問:“那麼,有誰還記得,俺巴孩汗臨死前說了什麼?”

又有一人回答成吉思汗:“俺巴孩汗臨死前說,我堂堂可汗,竟因為送女兒出嫁被塔塔兒人擒獲,我的子孫後代們,今後你們要以我為戒。你們就是把自己的五個手指甲磨掉,十個手指頭磨壞了,也要給我報仇!”

這番慷慨激昂的言辭,喚醒了在場所有人對塔塔兒人的仇恨,他們心痛於祖先的慘死,也痛恨塔塔兒人的陰險毒辣。成吉思汗又緊接著說:“與你們一樣,我也清楚記得先可汗的遺言。我的父親也速該也跟俺巴孩汗一樣,遭了塔塔兒人的陰謀算計,他們表麵上裝出熱情待客的模樣,盛情款待我的父親,暗地裏卻給他下了致命的毒藥!”說到這裏,成吉思汗目生燁光,威嚴凜冽地說,“今我鐵木真在此宣誓,不能再等下去了,到了我們該報仇的時候了!”

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會突然聽到他這個命令,但很多人都表現得極為熱情。如成吉思汗一樣,他們片刻都未曾遺忘過仇恨,一直都希望能大展身手,討伐可惡的塔塔兒人!

成吉思汗說:“我們與塔塔兒人之間的恩怨,絕不是我鐵木真一人的私仇,此乃百年怨仇,是整個蒙古部與塔塔兒人的恩怨!不知你等可願隨我前去,與塔塔兒人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