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郭懷中說話的聲音很低,節奏緩慢,臉上始終是帶著微笑的,好像教育局長不是他手下的幹部,而是上麵來的大員。
教育局長當時就感到十分氣餒,意識到一切都完了。他是知道郭懷中的習慣的,郭懷中如果大發脾氣,捶著桌子訓斥你,鼓著眼睛咒罵你,那最後他會考慮你的意見,給你留有餘地的,如果他心平氣和,不溫不火,以一種嘮叼家常的口氣跟你說話,那事情便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這可是郭懷中不戰而屈人之兵的高明之處,所以富陽市機關幹部中流傳著這樣的說法:不怕市委書記發脾氣,就怕市委書記沒脾氣。
據說那天郭懷中隻輕言細語開導了教育局長三分鍾,教育局長便口服心服地出了郭懷中的辦公室。一千五百萬元資金和那位皮老板轉入東城開發區後,不久省計委撥了一千二百萬元到市教育局,一位姓何的老板進入工程。原來姓何的是省委錢副書記的幹兒子,他早就盯住了教育大廈這個利潤可觀的建設項目,那一千二百萬元就是在錢副書記親自過問下,省裏有關部門安排給富陽市教育局的。
郭懷中這是一箭雙雕,既實現了建設東城開發區的目的,又把教育大廈的建設項目給了省委領導的幹兒子。
這樣的事情關係複雜,牽涉麵太廣了,社會上難免說法很多,卻並沒有幾人真正知道裏麵的內幕,所以大家都是抱著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的態度,打聽打聽,揣摩揣摩,並不會太當真。隻有一事是大家都看得見的,那就是教育局長的順利升遷,讓富陽人意識到,這也許與教育大廈的事有些牽連。
原來教育局長在自己年屆五十八,就要退二線的時候,突然去人大做了副主任,成了名正言順的市級領導,也算是修成了正果。
要知道,人大盡管是個讓老同誌從掌權過渡到交權的緩衝地帶,但安排人也是有常規的,那就是一般情況下都是七不進八不留,近年因機構改革力度加大,已經實行六不進七不留的辦法,而這個時候五十八歲的教育局長卻提了人大副主任,人們的想象力再弱,也會產生某些聯想的。
老局長拍拍屁股走了,可一項兩千五百多萬的工程,足足留有一千三百萬元的資金缺口,這可苦了新上任的溫局長。
溫局長上任後,和局裏人上躥下跳,四麵出擊,能來錢的地方跑了,沒能來錢的地方也跑了,雖偶然小有所得,卻難有大的收獲。好在還有一個郭懷中待在富陽,他也調動自己的關係,通過多種渠道籌到五百來萬的資金,並在常委擴大會議上責成毛建波,無論如何要給教育大廈解決五到六百萬元的工程款子,因此教育局領導和財務科的人三天兩頭就要跑一趟財政局,想盡快兌現郭懷中的指示。
教育局的人到財政局來,主要找兩個人,那就是毛建波和孟楠,因為隻有他們兩人能解決問題。
孟楠知道毛建波已在教育局的報告上簽了同意撥款四百萬的意見,教育局的人也拿著報告到蘇澤群那裏批了字,才回過頭來找孟楠辦手續。
既然毛建波已在教育局的報告上簽了同意撥款的意見,蘇澤群也在報告上批了字,孟楠也就沒難為馬子傑和江波,也立即在報告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並打電話叫來了馬蓮,讓馬蓮馬上把款子打到教育局的賬戶上。
然而,馬蓮來到後卻說,財政局的賬戶上沒錢,讓馬子傑和江波改天再來。
就在三天前,國稅局的一筆款子打到了財政局的賬戶上。
孟楠記得非常清楚,那筆款子是一千萬元,足可以給馬子傑他們。馬蓮之所以說賬戶上沒錢,無非是想讓馬子傑和江波意思意思,請她們吃頓飯,再給她們點好處,作為機關中人,利用手中掌握的權力杠杆卡拿要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甚至說是不公開的秘密,領導幾乎沒有不知道的,不過,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沒看見,即使看見了,也裝作不知道。
話又說回來,人在這個社會上,誰沒有點私心。再說了,水至清無魚,你把手下卡的一分錢也賺不到,今後誰還替你拚命,誰還替你工作?
手下都不替你拚命,都不支持你的工作,你在這個社會上還怎麼混?
鑒於如此,孟楠才沒有拆穿馬蓮。
馬子傑和江波也非常清楚馬蓮心中的小九九。
而且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意識到想從財政局拿到錢,必須給毛建波、孟楠和掌握資金的相關人員些好處,就已經給毛建波、孟楠和馬蓮準備好了紅包,隻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便拿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