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馳,兩人心情逐漸變好,時慧寶今天的話不太多,見徐冰氣消了一半,自己便也陷入了沉思。徐冰估計他是又想女兒了,也沒多問他。到了飯店,休息室裏廚師們正在打牌,外麵放風的小美在門口喊:“寶哥跟老大回來啦!”
這一個放風的提醒信號後,馬上有兩個廚師拿一塊桌布把牌蓋住,等徐冰和時慧寶進來的時候廚師們正在像模像樣地討論。
白楠一本正經地說:“你說得很對,我認為,麵點技術還可以有待提高,像我們采購的巧克力脆皮,完全可以買可可粉自己熬。”
李大嘴繼續表演:“如何才能不斷提高服務質量?我們也可以自己養雞,我覺得雞肉是好東西,都讓美國人養壞了,一個禮拜就可以殺,肉簡直就沒法吃。”其他廚師也若有所思地點頭。
徐冰一見這情景,心裏就跟明鏡似的,心想,這都是表演科班畢業的啊,高人還是在民間啊!她諷刺地說:“開專業研討會呢?”
廚師們紛紛衝他們笑。時慧寶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下來:“誰贏了?”
李大嘴生氣地說:“白楠,贏我二百多。”
徐冰冷靜地甩出一句:“宣布兩個決定,第一,恢複正常作息之後,年節假不放了。”其他廚師還在笑,好像聽徐冰講不可信的事情。時慧寶吃了一驚,瞪著徐冰,阻止她再講下去。
徐冰視若無睹:“第二,所有的紅包不發,除了日常工資,廚房裏的利潤完全當成飯店的正常收入上交。”這一下捅了馬蜂窩,廚師們又驚訝,又憤怒,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場麵反倒安靜得可怕。
徐冰的內心此時並不強大,她也在找支持者,左右看一看,大聲說:“現在讓寶哥講兩句。”
時慧寶火了:“我講什麼?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徐冰歪歪脖子,轉轉腰:“我覺得對的,就去做,用不著告訴你。不同意馬上說,我讓會計結工資!你們另謀高就,我一點兒都不在乎。”廚師們一下子嚷嚷出來,說什麼的都有。時慧寶過來一把抓住徐冰拽出去。
時慧寶把踉踉蹌蹌的徐冰抓出來摁在牆上,壓低了聲音問她:“你有毛病啊?現在說這種話?你想馬上把這個攤子拆散了?”
徐冰激烈地說:“你告訴我你有什麼辦法?”時慧寶低頭沉默了一下:“告訴大家有人要收購這個飯店,讓大家想想怎麼辦,你要相信大家。我們都是油煙裏邊一塊兒摸爬滾打過來的,這半個月大家睡在休息室裏,衣服都沒法脫,你不信任他們,信任誰?”
“我信任他們有什麼用?他們能收購這個飯店嗎?他們能扛得住那些要用微波爐做粵菜的有錢人嗎?”徐冰反問。
時慧寶說:“你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我要整理賬目,我要聯係所有的股東,要說服他們我們的傳統粵菜很掙錢,不需要那個粵菜通我們也可以掙到錢。我也在替大家謀出路,你現在把收購的事情告訴他們,他們除了罵娘還能幹什麼?我的賬麵上越好,越有說服力不是嗎?”徐冰說完期待地看著他。
時慧寶搖著頭:“你應該事先跟我商量。”
徐冰說:“商量有什麼用?這一仗打輸了怎麼辦?我--我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時慧寶說:“我也不想丟!出門的時候老板說留了一個主廚的職位,工資不變,管管微波爐。你把紅包發下去,我帶著其他人再找工作。”
徐冰更火了:“你以為你是誰,上帝嗎?這件事我拿定主意了,你現在就去廚房裏幹活,我失敗了我走,我才不管微波爐呢。”
時慧寶搖著頭,被她氣壞了:“你怎麼蠻幹啊?好,你幹!攔著你是王八蛋!”時慧寶怒衝衝地走了,徐冰扶著牆,運了半天氣進屋。
屋裏本來還在嘈雜,看見徐冰進來,大家都安靜了,個個仇恨地瞪著她。
小美昂著頭義正詞言地替大家說話:“大家讓我問一句,紅包為什麼不發?為什麼不放年假?《勞動法》上說,大家都應該放年假。”
徐冰惡狠狠地說:“《勞動法》上還說,特殊行業的年假時間,由勞動單位自行製定,年假時間我說了算。”
李大嘴把抹布往桌上一丟:“這活兒我幹不下去了。”
徐冰說:“還有誰幹不下去的?我馬上找會計去結賬。”
白楠拉了一把李大嘴:“算了老大,大嘴不是這個意思。”徐冰盯著其他人,沒人敢吭聲。“各位,按照《勞動法》規定,你們該幹活了。不是跟我講法嗎?幹活去!”徐冰態度堅硬如磐石。
後廚房裏從來沒出現過的靜寂和壓抑,大家都悶著頭,不吭聲地幹,隻聽見切菜和鍋碗瓢勺偶爾碰撞的聲音。突然聽見鬧鍾響了,徐冰有點奇怪,仰頭看。小美從口袋裏掏出鬧鍾舉了一下,正揉麵的白楠停了手,切菜的,洗肉的,都放下手裏的活。時慧寶不吭聲,接著幹。
徐冰尖叫著:“關了那東西,你們想幹什麼?”
小美把鬧鍾關了,時慧寶慢悠悠地開了口:“既然說到《勞動法》,《勞動法》規定工作時間不能超過八小時。春節就不說了,正常的一天,他們六點鍾來了,下午兩點鍾就該走了。”
小美字斟句酌地說:“現在已經五點半了,我們早就超時工作了,按照《勞動法》,你不能解雇我們,我們也能下班。”
徐冰瞠目結舌地說:“馬上就要上客人了,你們幹什麼去?”
其他人都不理她,往門外走,徐冰跟在後麵,揚著刀,怒氣衝衝:“不要以為你們這樣可以嚇倒我!你們想關門是吧?好,關門!”徐冰看著所有人真走,怒氣衝衝地回來,時慧寶還在有條不紊地幹活。
徐冰把刀往往案子上一剁:“你為什麼不走?是你組織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