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有不滿,但朱祁銘對徐恭的搭救之恩看得還是極重的。徐恭含辛茹苦兩年,一直追蹤、潛伏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就憑這份不離不棄的執著,也該對他心存敬意。況且,徐恭眼下還是自己的保護神呢。
無奈地咬咬牙,朱祁銘回頭再看坡上的兄弟二人。單看臉相,二人並不招人厭,相反還頗有喜感,屬於極易見麵熟的那種。二人身上的衣著也很考究,雖是粗衣,但製作精良,全然一副商戶之家礙於大明衣著規製的常見扮相。
二人何以落難至此,靠賣藝維持生計呢?
朱祁銘心中方閃過此念,卻見兄弟二人放下樂器,背靠背坐在一張草席上,唉聲歎氣地倒起苦水來。
“特麼的,做商人就該六親不認,有情有義就該受窮!”大胖耷拉著腦袋,五官都擠成了一團。
朱祁銘聞言撇撇嘴:君子喻於義的道理都不懂,不讀聖賢書,哼,小人!
不過,大胖操京城口音,朱祁銘聞之倍感親切,一時之間鄉情萌動,於是對二人接下來的話題興趣大增。
小胖回頭瞪了大胖一眼,抱怨道:“我兄弟二人與舅舅合夥販貂鼠皮,雖遇韃賊劫掠,但好歹還是逃了出來,三車貂鼠皮也保住了一車。你倒好,把剩下的這車家底全給了舅舅,他一轉眼便駕車不見了人影,撇下咱們在這裏喝西北風。咱們如今可是一個子兒也不剩了!”
“你知道什麼!”大胖有些懊惱,“舅舅說外公外婆與人鬥毆受了重傷,成天躺在床上靠藥罐子泡著,舅母又有了身孕,懷胎十二個月生不下孩子,全靠藥水續命,家裏窮得叮當響,一車皮毛可是事關三代人命啊,我豈能無情無義!”
小胖撇嘴道:“外公外婆都七十多歲的人了,怎會與人鬥毆?再說,你聽說過世上有懷胎十二個月的人嗎?”
大胖立馬傻了眼,表情顯得很是痛苦。“舅舅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心一酸,哪還想得了許多!”扭頭瞪著小胖,埋怨道:“你當時為何不明說?事後諸葛亮,有個屁用!”
小胖垂下頭,也是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我當時不是隻顧著抹眼淚了嗎!”
嗨!這兄弟二人也算是良善之輩,耳根子軟得可愛!
朱祁銘聽到這裏,覺得心中濃濃的笑意實在是憋不住了,又擔心此時發笑會朝人家傷口裏撒鹽,便趕緊打開紙包,掏出一塊餅,堵住自己的嘴。
輕咬一口,入口生香,做工似乎比黃金餅粗糙,但更顯脆爽。嗯,不錯,懶婆娘餅比黃金餅可口!朱祁銘滿意地點點頭。
那邊大胖猛然站起身來,捶胸頓足道:“特麼的,還是親戚好騙!舅舅騙外甥,一騙一個準。人生在世,若不騙完親戚,還真混不出個人樣來!”
歪理邪說!朱祁銘不以為然地搖著頭,舉目看兄弟二人時,卻見他們直直地盯著自己手上的餅,不停地咽口水。
唉,可憐的胖子!朱祁銘歎口氣,伸手將紙包朝兄弟二人遞過去。
兄弟二人快步迎上前來,道聲謝,接過紙包,路上就將四個餅分了,等二人轉過身來站定時,四塊小餅已全進了他們的大肚。
四塊小餅還不夠二人塞牙縫的,大概是覺得饑餓感更強烈了吧,為轉移注意力,大胖全然不忌旁邊還站著一個小孩,自顧自地發起了牢騷。
“我讀書不聰明,行商不精明,但好歹也生得玉樹臨風呀,可惜去年宮中為順德公主遴選駙馬都尉時,太皇太後似乎對京城人家的子弟有成見,一個也瞧不上,決意要擴大遴選範圍,跑到濱海的昌黎那個鬼地方,選出一個叫什麼石璟的人來做了駙馬都尉。哼,石璟好在哪裏?便宜那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