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方姨沒把朱祁銘歸在“被收養人”之列,朱祁銘這才得以有驚無險地逃過一劫。
像朱祁銘這麼一個孩子,若一人現身於其它地方,一定會引起許多人的注意,想要隱藏絕無可能。如今呆在盧家村一帶,因逃難來的孩子太多,別人想要遍查並非易事。
況且,這裏已經被人查探過了,反而成了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盧家村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朱祁銘每日習拳、讀書,偶爾到田間地頭轉轉,日子倒也過得愜意。
但家裏的糧食隻夠半月之用了,方姨著了急,她不能等到揭不開鍋了再去臨時抱佛腳,便領著念青、翠兒、小紅她們沒日沒夜地做針線活,但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做針線活掙不了多少錢,還是管不了一大家子人吃飯穿衣,方姨幾次想把珍藏的繡品賣了,又幾次咬牙留了下來,最後一次還是被朱祁銘勸住的。
這天,朱祁銘帶著小駒去看大福、小龍墾荒,見路邊地裏綠油油的一片,頗為詫異。“為何種這麼多韭菜?”
“那是······麥苗!”小駒又露出了鄙視的笑。
朱祁銘吸取了教訓,他知道在鄉村裏,自己的見識真的不如這個三歲的小屁孩,便趕緊掩飾自己的窘態,“我隻是說笑說笑而已。”
“你就是不認得麥苗!”
嘿,這小子倒認真了!
朱祁銘故意把脖子一揚,“今日頭疼,唱不了童謠了。”
小駒連忙笑嘻嘻地湊了過來,小手指向田間,“嘻嘻嘻,好像······韭菜喲。”
“楊柳兒活,抽陀螺;楊柳兒青,防空鍾;楊柳兒死,踢毽子;楊柳發芽兒,打撥兒。”
朱祁銘哼著這首京城流傳最久最廣的童謠,小駒在一邊斷斷續續和著,二人很快就來到了村東頭。
大福、小龍見了朱祁銘、小駒二人,隻是衝他們咧嘴笑笑,卻不想停下手裏的活。
這時,晴兒提著陶壺給大福、小龍送水來了。
“小明哥,你也來啦。”晴兒丟給朱祁銘一個笑臉,轉對大福、小龍道:“大福哥、小龍哥,歇會吧,快來喝水。”
大福、小龍這才停了手上的活,慢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這幾畝地盡快種上糧食,家裏也可多些收成。”朱祁銘越來越入鄉隨俗了,說出的話也帶了些農家腔調。
“快不了,現今隻能等著種秋糧,還得等幾個月。”大福把嘴從壺口移開,不等嘴裏的水全下肚,便搭上了話。
小龍接過陶壺,“娘說了,先種兩畝棉花,餘下的地等著種秋糧。”
自元代起,棉花種植已推廣到了長江流域、黃河流域,明代棉花種植範圍極廣,但那時的棉花並非現代人所見到的陸地棉,而是亞洲棉,棉絨短粗,產量不高。不過,種兩畝棉花足夠一家人穿衣之用了,還可剩出許多用於出賣,交換日用品。
朱祁銘哪懂得了農活?他聽得有些迷糊了。
說話間,一輛馬車徐徐駛來。拉車的馬通體雪白,白馬身後的車篷顯小,外觀十分的雅致,車簾似乎是用朝鮮細布做成的。
車前坐著一個年老的車夫和一個仆婦模樣的中年婦女。車後跟著兩個騎馬的壯漢。
車簾一晃,一雙星目閃了一下,隻見仆婦附耳靠近車篷傾聽片刻,轉對車夫低語一番,馬車便緩緩停了下來。仆婦跳下馬車,掀開車簾,扶著一個女孩款款而下。
女孩穿著素雅,但往道上一站,路邊妖豔的野花立馬失了顏色。那女孩朝這邊掃了一眼,晴兒直往朱祁銘身後躲,一副自慚形穢的樣子,而大福、小龍二人捏著衣襟,顯得很不自在,不久便偷偷溜到地裏幹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