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較量(二)(1 / 2)

“小明,你來幹什麼?快出去!”率先看向朱祁銘的是方姨,一路的跋涉、一夜的驚恐與牽掛令她形容枯槁,精神萎靡。一見朱祁銘,她近乎呆滯的目光倏然發亮,深深的擔憂隨之流露出來。

朱祁銘不忍細看方姨的麵容,目光掃向堂上的主官、佐官二人,心中的酸楚化作憤懣。

曲判官見堂上突然多了一個小孩,拚命地擠眉弄眼,顯然想將威儀掛在臉上,但那張臉顯然無法承受凜然正氣的重壓,隻能在徒勞的掙紮中扭曲變形。曲判官伸出一隻手抓向桌案,卻發現驚堂木遠在樂知州身前。

樂知州此時眉眼低垂,似在閱讀桌上的卷宗,但細察之下,會發現他在真寐假閱,此等公堂上就能見周公還不失態的功夫,沒個十年八載的曆練是學不來的。

喧嘩聲能催樂知州入夢,而驟然間的寂靜反倒讓他張開了眼皮。見一個十歲大小的男孩直直地望著自己,他懶得去抓驚堂木,動動嘴皮,扔下了一句口頭禪:“見了本官為何不跪!”

“大膽!”曲判官盯著朱祁銘大喝一聲,由於動作過猛,膝蓋頭碰到了桌案,臉上立馬成了便秘相。

兩班衙役抖起了威風,公明棍杵得砰砰有聲,嘴上呼呼作響。片刻後見那小孩並未尿褲子,反倒饒有興致地托腮看他們表演,當即泄了氣,齊齊罷手定在了那裏。

“不敢跪,跪了怕大人承受不起。”杵棍舞十分精彩,朱祁銘看得興起,不料衙役卻草草收了場,他頗為失望,這才意識到還需回樂知州一句話。

樂知州臉上一凜,困意頓失,左顧右盼一番,隨即哈哈大笑。

樂知州的情緒感染了堂上眾人,於是,笑聲連成了一片,大家隻當是一個癡兒不小心闖到了公堂上。

曲判官舉手一招,胡海、耿大二人屁顛屁顛跑了過去,俯首聽曲判官一番吩咐,頭點得如小雞啄米一般。

那邊樂知州望著朱祁銘,陡然來了興致,全然不顧公堂威儀,雙手往前一攤,頭擱在案上,嘻嘻笑道:“姓甚名誰呀?”

“不敢說。”朱祁銘陪上笑臉,眼睛盯住了樂知州頭上的烏紗帽。

堂上又是一陣哄笑,這次連曲判官也樂了,咧嘴一笑,頭上的烏紗帽一歪,差點滑落下來。他連忙正冠整衣,又將手一招,一個書手模樣的人躬身小跑過去。片刻後,書手與胡海、耿大三人各自散去,胡海拋給丁二狗一個略帶深意的眼神。

丁二狗悄悄垂下頭,以隱藏無法收斂的得意神色,或許他心中正在盤算自己能得多少銀子呢。

一切都似乎已在暗中敲定,隻等“犯婦”簽字畫押了。

這時,朱祁銘淡然道:“我的姓是國姓。”

“天下朱姓者甚多,有何不便說的?”樂知州臉上的笑容散得幹幹淨淨,顯得頗為失望,隻是殘存的興致驅使著他繼續發問:“名呢?”

“不敢說。”

一句話重複多次就不好笑了,朱祁銘自顧自地傻樂,別人卻笑不出來,紛紛拿白眼掃他。

“我讀書不多,隻知道自己取名要遵從祖宗定下的規矩。頭一個字好像在《詩經》裏見過,嗯,‘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後二字便是我名中的頭一個字。”言畢,朱祁銘朝方姨眨了眨眼,示意她放寬心。

都能子曰詩雲了,這還算讀書少?樂知州白了朱祁銘一眼,“不就是祁······”就在這一刻,他渾身一震,喉嚨似被噎住了,眼睛瞪得滾圓滾圓,頭緩緩轉向曲判官,而後者更是誇張,胡須在連連抖動,雙目黯然無神,仿佛剛剛從驚悚的險境中脫身。

姓朱,名字中的首字是“祁”,天下無人膽敢如此起名,除了皇室宗親!

而且,這男孩若所言非虛,那麼,他必是永樂皇帝的重孫,與當今天子是未出五福的近親,至於親到何種程度,隻須問問他名中第二字即可知曉。可是,二人豈敢發問!若問明了第二字,就等於對方徹底亮明了身份,再也無法裝聾作啞了。

這男孩與“犯婦”對過眼,又打過招呼,顯然是熟人,若說男孩是皇室宗親,那麼他怎麼會孤身在此,且與窮鄉僻壤的村婦相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