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使團中來了何人,竟讓天子頭疼?”朱祁銘詫異道。
“別提了。”呂夕謠一頭鑽進帷棚,端起暖爐,也沒急著落座,“誒,今日雪大,你為何不打傘?伺候的人呢?”抬眼望去,見宮牆那邊兩名內侍站在那裏,微微抖著,頭上、衣服上盡是積雪,渾似雪人一般。
內侍手上各有一把傘,想必他們是給朱祁銘預備了一把,因朱祁銘不願打傘,所以他們也隻得陪著受風吹雪淋。
呂夕謠淺淺地歎口氣,隨即落座。
“不用。”朱祁銘如今按時服用霓娘贈送的天珠茶,加上每日習武不輟,功力大長,而且耐寒。“我是習武之人,哪有那麼多講究!”
呂夕謠似嗔似笑地輕哼一聲,仰頭望著漫天的飛雪出神。那聲輕哼不知何意,或許是以為習武之人的身份並不值得驕傲,還是在慶元殿做個學子更顯體麵吧。
朱祁銘總被呂夕謠女兒家脾性弄得一愣一愣的,此刻他不想費腦子,默念數遍《心空歌》,然後亮劍指訣,擺了一道十分瀟灑的起手式,驀然想起呂夕謠尚未回話,便收手道:“妹妹,日本使團有何怪異之處?”
呂夕謠的神思似在雲端,目光如星星一般晶瑩,突聞朱祁銘發問,當即悠悠回過神來,“他們朝覲天子時不行臣禮,還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子揚言要與大明皇室宗親任意一人比武。”
“豈有此理!”想金英多半是想讓自己搶得露臉立功的機會,便托呂先生捎話,當即不假思索地道:“我去教訓那狂徒!”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可刀劍無眼,你如今貴為親王,何必出頭?若是論文,不妨前去嶄露頭角,論武嘛,還是算了。你是得用心讀書了,多讀書終歸是大有益處的,免得真到了論文的時候你比不過人家。”呂夕謠適時當起了小先生。
重文輕武,世俗偏見!朱祁銘不以為然,想自己讀書的取向與儒生不同,是要學以致用的!這武學也是一門學問,且極易學以致用,豈能由著人隨意貶低!
不過,轉念一想,呂夕謠之言也有些道理,自己一個親王,對方卻是一個使臣都稱不上的來曆不明的“小白”,身份不對等,還輪不到自己出頭,自有人收拾他。
唉,想不到這個素來沉穩的金英也有輕率的時候,竟攛掇本王自降身份!
朱祁銘輕哼一聲,當即凝神斂氣,心念迅速進入了九華劍法的固有套路中。
頂著紛揚的雪花,一道敏捷的身形四處飄移翻轉,偶爾臨空一旋,輕盈似雪花。劍嘨聲聲,由沉悶到尖厲,忽化作一吟即斂的顫音,向長空蕩去,似要洞穿無邊的雲層。
突然,朵朵劍花次第綻放,如淩寒怒放的雪蓮。劍影倏然斂住,一道炫目的寒光刺破了綿密的雪幕,呈現出瞬間的絢爛。
“好!”
“好!”
那兩個木樁似的內侍邊跺腳暖和身子,邊大聲叫好,滿身的積雪簌簌而落,略顯僵硬的臉上浮起興奮的笑容。
不知不覺中,朱祁銘已習完九華十三式,收住身形,含笑望向帷棚,卻見那裏已是人去棚空。
“天氣寒冷,你們快回去吧。”朱祁銘不可隨身攜劍,隻能將劍交給內侍拿去擇處存放,待習武時再取。
兩名內侍道聲謝,隨即匆匆離去。
朱祁銘轉身趕往慶元殿,方到後殿門外,就被福安宮首領內侍小樂子叫住了。
“殿下。”小樂子四下張望一番,壓低聲音道:“輔佐大臣奏請皇上,說殿下既已封王,就不能久居紫禁城,須回越府居住,那裏才是親王府。”
呂夕謠挨著門框探出頭來望了一眼,很快就縮了回去。
朱祁銘默然不語。那晚王振說過那番話後,朱祁銘隻是讓雲娘、霓娘去查探越府、衛府蒙冤的原委,他並不急於卷入宮廷是非漩渦之中,此事屬王振挑撥也好,是天子授意也罷,他都不敢貿然采取什麼行動,他拿什麼與輔佐大臣硬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