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先為不可勝(1 / 2)

貞成王子的漢語發音顯得十分生硬,但他的四拜禮行得相當到位。

所謂“三跪九拜”是後來滿清時期異化出來的奴才文化現象,此前中華數千年文明史上從無“三跪九拜”之說,要行拜禮必跪,不跪何以拜?中華曆史上的九拜是指九種拜禮,最高禮節是拜四次,而非滿清時的拜九次。九種拜禮中最重的是稽首,其次是頓首,二者的區別在於前者是以額觸地,稍作停留;後者是以額觸地即起,不作停留。

貞成王子行的是最高且最重的拜禮,即四次稽首。

皇上木然的神色蕩然無存,興奮的笑容在嘴角泛起,順著臉頰蕩漾開去。“平身,賜宴。”

日方行臣禮,這對日本皇室尊嚴的折損是相當有限的,但對增厚大明的上國威儀卻意義非凡,此外,它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附帶效應,那就是讓禦座上的少年天子顯得無比聖明!

在朱祁銘入殿之前,皇上任由輔佐大臣打理正旦筵宴一事,因日本人攪局,場麵幾近不可收拾。朱祁銘入殿後,皇上欽定比武,結果日方稱臣,一件注定要丟臉的事竟變成了長臉的事,這讓皇上當了一回少年英主。與皇上的英明一比,輔佐大臣的無能就會被成倍放大,凸顯於百官麵前。

日本人並未留下來享用大明精美的宮廷膳食,他們顯然不想在一大群著中華服飾的人麵前做另類,故而識趣地辭去。或許,他們此行的目的並不單純,還有正事要做,不在乎能否滿足口腹之欲。

日本人走了,王振轉身麵向皇上,生怕殿中有人聽不見似的,將聲音提高到了十分誇張的程度。“吾皇聖明!陛下欽定比武一事,大明勝得堂堂正正,讓冥頑不化的人自願臣服,將一盤亂局消解於無形。社稷幸甚,萬民幸甚,大明有明君聖主矣!”

五名輔佐大臣聞得此言,神色各異。英國公張輔是武勳,在一幫文官中一向受排斥,故而更像是個掛名輔臣;胡濙是靠當年奉永樂皇帝秘差平步青雲的,論學行遠遜於楊士奇,論謀略決斷難望楊榮項背,論人望比不得楊溥,所以他自會低調做人,略顯超然;楊溥頗有溫潤如玉、溫文爾雅的君子之風,才具不足稱道,卻正好在官場上左右逢源,此刻他仍端著一副笑臉,似在衷心敬佩英明的少主。

隻有楊士奇與楊榮顯得格外突出,少不得要接受眾人目光的審視和暗中的腹誹。內閣元輔楊士奇眼中透著複雜的意味,而楊榮不怒而威的臉上掛著一絲掩飾不住的尷尬。

其實,今日之事也不能完全怪二楊。當年明太祖對日本十分強硬,海禁與限製勘合貿易逼得日本人十分難受,靖難之役後,永樂皇帝急於讓萬邦承認其九五之尊的合法性,答應了日本人勘合貿易和通使請求,且對日方十分寬容,此舉緩解了日本的困境,卻讓大明做了一鍋夾生飯,皆因日方的朝貢不倫不類,又屢屢不守大明的規製。日方另類的做派一直沿襲至今,對此,後世重臣不敢貿然正本清源。

可是,此刻百官哪管這些?他們隻知道方才少年天子動口,少年親王動手,就把一團亂局給擺平了,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皇上走下禦台,滿麵春風地接受各國使臣的恭賀和百官的讚美。

“皇上聖明。”

“皇上聖明。”

就在許多人含笑朝朱祁銘走來之時,朱祁銘撿起地上的冠袍,一溜煙離了奉天殿。

人貴在知進退,這個時候,他豈能搶天子的風頭!

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

兩名隨行內侍迎過來,侍候朱祁銘穿戴整齊,朱祁銘不願在奉天殿門外多作停留,就快步趕往清寧宮。

已到入夜時分,宮中華燈齊放,映著潔淨的宮道和道外積雪。寒風襲來,朱祁銘感受不到絲毫寒意。胸中豪氣尚存,催動著一腔熱血,暖遍周身。

奉天殿那邊樂聲大作,遠遠飄來,終於淡化了朱祁銘腦海中殘存的刀光劍影,把一道歌舞升平的承平盛景帶到了他麵前,這一刻,他頓感茫然。

管他呢!回去吃飽睡足,一覺醒來,迎接自己的就是一個嶄新的明天!

他加快了腳步,卻見岔路口人影一晃,常德公主現出身來,身後跟著一群女官、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