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製衡(1 / 2)

朱祁銘聞言,心中駭然,他萬萬沒有料到竟然有近萬名精銳的京軍於不遠處監視著訓練場的一舉一動!

大明的朝政就是這麼吊詭,防內甚於防外,舉國資源動員能力本來就低,再經過沒完沒了的內耗,縱然富甲天下,也難以形成有效的對外張力。

天子年少,哪有如此深重的防範心?某些人在皇上身邊無中生有地提及所謂的潛藏風險,無非是不願放過任何一次表露忠心的機會罷了,以求踩在別人頭上爭寵,讓自己在天子心目中的分量日漸吃重。

王振!朱祁銘咬咬牙,抬眼看楊溥時,卻見他一臉的雲淡風輕。許多時候,朝政都離不開交易,此刻,楊溥似乎吃定了他這個親王,交易的達成看似毫無懸念,就看朱祁銘拿什麼做交易了。

“楊閣老有話不妨直說,小王洗耳恭聽。”

楊溥的神色仍不失從容,開口之前,還不忘瀏覽牆壁上的數副字畫,目中略帶激賞之色。“內官預政不合祖製,可如今老朽哪還能奢談祖製?司禮監預政已久,其勢頭難以逆轉。楊士奇、楊榮淡出朝政,內官與外官之間的力量對比日漸失衡,加上太皇太後不再問政,長此以往,司禮監的權勢隻怕無人可製。”

無人可製?那也未必!若外官抱團,則天子往往束手無策,皇權很容易被架空。內官則不然,他們說到底隻是天子的家奴而已,仗著聖眷方能得勢,天子默許,他們就能權勢熏天;哪天天子厭棄他們,鏟除其勢力簡直就是易如反掌!

內官身後隱藏著海一般深不可測的聖意,因此,王振留給人的觀感固然不佳,但一個親王豈敢貿然觸碰天子的逆鱗!於是,朱祁銘按捺住內心的那分焦急,舉盞從容飲茶,靜待楊溥的下文。

楊溥望了朱祁銘一眼,這個累朝老臣臉上的從容之態在漸漸淡去。“老朽知道殿下為難,但事關社稷大事,殿下不可置身事外。況且,殿下隻須做自己能做的事即可,不必犯險。”

“小王可做何事?”

“快三個月了,不時有人將殿下練兵的情形告知老朽,老朽心中已有定數。大明與瓦剌磕磕碰碰三年,小戰不利,大戰不敢,不過,這一切都將成為過往,大明將靠殿下去首嚐勝績,對此,老朽深信不疑!”

“謝楊閣老信任。”

“王振正在勸皇上,欲派司禮監某位隨堂太監到殿下身邊,出任監軍太監一職。殿下看淡功名,別人則不然,某些人慣於邀功,它日殿下打了勝仗,功勞簿上少不得會給司禮監那邊記上一筆,若如此,司禮監必定更加得勢!”

若司禮監參與了一場勝戰,哪怕隻有一個人,且此人隻有一雙眼睛派上了用場,事後也有足夠的資本用來炫耀,用來壓過別人一頭,故而楊溥的擔心不無道理。朱祁銘歸盞入案,舉目淡然瀏覽室內陳設,眼角餘光捕捉到了楊溥略顯焦急的神色。

“楊閣老,它日迎戰韃賊,戰事必將萬分慘烈,豈能讓司禮監這樣顯赫的內衙派出大員隨軍犯險?依小王看來,像直殿監、禦馬監這些地位低下的內侍監更適合派員出任監軍太監一職。”

楊溥微微一震,眉眼間的笑意很自然地就流露了出來。他起身踱了幾步,斷然道:“那五百親衛軍太不像話了!五軍都督府不管,楊士奇、楊榮不管,老朽不能不管閑事,明早老朽便去麵聖,勸諫皇上嚴旨切責那些人,授殿下生殺予奪大權。”

······

次日午膳後,宮中傳出消息,皇宮別院修繕完畢,皇上駕臨皇宮別院,傳朱祁銘過去見駕。

皇宮別院位於宮城西端偏北的位置,與太妃太嬪的宮室最近處約有半裏遠,有高牆與外界隔開,是一個相對孤立的獨院。

朱祁銘來到別院外,就見數十名內侍、宮女恭立於道旁,烏泱泱占去了大半個通道。

穿過一條兩丈餘深的過道,進入院內,一泓小池碧水映入眼簾。池邊兩排花林,一條甬道緊靠小池,直達宮室和宮室北邊的一溜排房。

到了宮室前,隻見皇上立於回廊上憑欄觀景,麵色淡然,若有所思。在距皇上數丈遠的花林邊,王振與十餘名禁衛站在一起,雖未直視朱祁銘,但隻須看看其神態,就知他們帶著一絲戒意。

朱祁銘快步上前,正想施禮,卻被皇上揮手製止。

“三弟,兵部與五軍都督府失察,由著羽林兩衛的五百人在那裏胡鬧,荒唐!朕已下旨,那五百人除戰時受監軍太監節製外,戰與訓全聽你的號令,你不必有太多的顧忌,誰敢不服,軍法從事!”

想楊溥不愧為言出必行的磊落之人,這麼快就讓皇上篤定了聖意,朱祁銘心中有分感激。“都怪臣管束無方,多謝陛下體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