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羈絆(1 / 2)

若大明是一個傲視天下的強大上國,自然有足夠的自信向萬邦來使敞開紫禁城的懷抱,不擔心他們會窺出防衛虛實。可惜,大明在與瓦剌的對峙中並未顯示出自己的強大,如今朝中君臣卻準允賽罕自由走動於前朝後宮,這樣的疏忽大意令朱祁銘頗為不解。

或許,廟堂之上還是缺乏自信,如此不惜一切厚待瓦剌來使,過分地顯示善意,早早把妥協的意圖暴露在了瓦剌人麵前。

朱祁銘不能抗旨,但他可以拖。他命人擺上案幾,留賽罕在淩軒閣清飲。

賽罕飲茶既不是牛飲,也談不上細品,她忽略了茶藝的文化內涵和茶水的解渴功能,好像隻在乎大明極品茗芽的美妙滋味,連飲幾口,略一停頓,露出一副愜意的表情。

明代西域諸國對大明茶葉的需求量十分驚人,那時西域諸國的膳食結構迥異於現代,人們大量進食肉食,須飲茶消解體內的膻腥氣,一日不飲茶便渾身難受。但明代氣候條件惡劣,天下災荒不斷,大明的茶葉產量並不充裕,加上絲綢之路通行不暢,西域人想要獲得大明的茶葉,難度還是極大的。

此刻,賽罕飲用的是上等陽羨茶,這對在大漠、草原上駐徙不定的賽罕而言,這道茶宴簡直比一頓豐盛的午宴還要奢侈!

“嗯,好茶!”賽罕燦然一笑,也不掩嘴,潔白的貝齒露出唇外,單憑這口貝齒,就很難讓人把她與野蠻人劃上等號。“平日裏隻有兄長······不,是長兄賜我一些茶葉,也不夠數,如今想想,與今天的茶水相比,過去我在草原上喝的全是樹葉泡水!”

朱祁銘不得不承認,賽罕在情緒穩定的時候,她的漢語表達還是相當流利的。不過,這無助於他減輕對賽罕的戒心,在他看來,雙方分屬於兩個彼此敵對的陣營,可以短暫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千萬別去奢談什麼長久的友誼。

他揮手示意一旁的宮女換盞,宮女麻利地到賽罕身邊撤了舊盞,換上新茶。

“賽罕公主,這新上的茶是六安茶。”何葉道。

賽罕笑望潔白的茶盞一眼,看上去情緒相當的不錯。等移目看向朱祁銘時,卻是神色突變,眉眼間有分挑釁的意味。“我知道,你幾年前在鬆樹堡殺過人,還在什麼穀······林集殺過人,今年又在龍門川那邊大開殺戒。哼,你別得意,哪天到了草原上,我兄長······我長兄會打得你跪地求饒!”

還好,賽罕總算是嘴上積德,沒帶出死呀殘呀等惡毒的字眼來。但賽罕的話還是讓朱祁銘大吃一驚。

一個親王的經曆如此詳盡地傳入到了瓦剌人的耳中,此事肯定與紫禁城的內鬼脫不了幹係,而尋常內侍、宮女難以做到消息靈通,故而給瓦剌傳遞信息的人並非等閑之輩。

此人肯定不是王振,也不大可能是武隆,那麼,他是誰呢?或許,等即將到來的這場風波過去之後,曾經的疑團會慢慢浮出水麵!

“一幫慣於劫掠的小毛賊而已,死不足惜!等哪天本王率軍北出,與瓦剌人相逢於陰山下,那個時候,本王倒想見識見識你長兄引馬北遁的風采。”

賽罕腮幫子一鼓,星目含怒,端起茶盞猛飲一口,“砰”的一聲,幾乎是將茶盞拍在了案幾上。

“無禮,你!大明皇帝好人,禮部尚書好人,你,壞人!”

誒喲,這何止是句子不通順?簡直就是語無倫次了!朱祁銘淡然一笑,“別忘了,你長兄已被大明皇帝陛下冊封為敬順王。天子善待臣下,這是天子的君道,而臣下當循臣道。回去後好好勸勸你長兄,勸他像他的封號那樣,對大明天子既敬且順。”

從明麵上看,朱祁銘的話無可反駁,許是源於這層原因吧,賽罕鼓著腮幫子瞪視朱祁銘半天,一語不發,最後呼的一下站起身來。

一旁的何葉緩緩道:“賽罕公主,紫禁城是個禮製嚴苛的地方,公主既然是奉了皇帝陛下的旨意來此遊玩,那便遊玩好了。”

何葉的話說得極有策略,隱含的意思就是隻管散心,莫談正事,邦交事務還是留給正使找個正經的場合去談好了,否則就是無禮!

何葉的說辭何嚐不是在婉轉規勸朱祁銘?

就見賽罕星目掃向朱祁銘,“你陪我進後宮。哼,看你敢不敢抗旨!”

得了,皇上的旨意倒成了賽罕的尚方寶劍,而他這個大明親王儼然是個局外人!朱祁銘心中不爽,嘴上道:“來人,備轎!”

朱祁銘可不敢由著賽罕的眼睛將紫禁城前前後後看個透,心想不如用頂轎子隨便把她送到某個偏僻的角落,也夠她懵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