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瓦剌已平定了內部紛爭,而大明卻因麓川之役露出疲態,加上災荒方過,瓦剌人正好可乘其敝。
往日的輸誠隻是瓦剌的權宜之計,對此,在內部宮廷權爭中表現不俗的大明內外重臣卻信以為真,廟堂上那分近乎天真的幻想令人為之咋舌!於是,泱泱上國被蠻邦反複打臉就成了不斷重複的常事!
此刻,諷諫與鞭撻恐怕都難以讓天子采信,朱祁銘不想貿然評價朝政的得失,不過,乘著酒興談談瓦剌,有何不可?
“瓦剌雖是蠻邦,但行事極有條理,依臣看來,瓦剌的越境劫掠既可大獲短期利益,又可收到長效,瓦剌在意的長效便是不斷試探大明的虛實,並持續侵消大明的國勢。”
皇上目光一滯,緩緩放下酒爵,“你還揣著當初那個夢想,期盼大明占據關西七衛,分步削弱並最終製服瓦剌?”
想一個做著武帝夢的少年天子這麼快就激情散盡,朱祁銘心有不甘。“臣隻知嬉戲玩樂,誌在逍遙,哪還有什麼夢想?可陛下說過,陛下想做漢武帝,而占據關西七衛,正是重走當年漢武帝走過的路。我大明的富裕是用來彰顯上國威儀而非供人敲詐的!大明須用自己的強勢昭告四鄰:犯大明者,雖遠必誅!”
皇上的目光倏地一亮,隨即歸於黯淡,舉爵一飲而盡,親手執壺斟滿酒。“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朕親政以來,自然想有所作為,但要與文武百官達成共識,何其艱難!走了幾個輔佐大臣,朝中反而多出了無數張嘴,廷議時紛紛紜紜,百事都難以議決,與其在吵嚷中虛耗時光,還不如隨了朝中大流,勉力守住祖宗留下的基業,至於遺澤子孫後代的事嘛,便留給子孫後代去做吧。”
皇上再次舉爵,方近唇便緩緩移開,目光投向朱祁銘,略顯淩厲,裏麵透著複雜的意味。“越王,你說說看,朕該如何做?”
迎著皇上的目光,朱祁銘猛然意識到自己許是被羈絆得太久,一時間心浮氣躁,竟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陛下,此酒堪比瓊漿玉液,醉人於無形,臣隻飲了兩爵,神智便已失控。哦。臣在別院任性慣了,若酒後胡言,還望陛下恕罪!”
“嗯,何罪之有,何罪之有!”皇上輕笑一聲,舉爵一飲而盡,臉上掛著分得意,“大明在北境駐紮重兵,料韃賊不過是小寇而已,還不至於釀成大患。朕命趙崗領軍,巡視北境,尋機截擊韃賊,隻要將士用命,就不難有所建樹。朕從京營裏選拔精壯,加上趙崗舊部,精銳遊騎足有五千人之眾,聲勢遠盛於你當初統領的千餘人馬。”
想韃賊年初吃過大虧之後,此番入寇必有周全的應對之策,北境情勢已是事易時移,而如今明軍以不變應萬變,如此果真能立於不敗之地麼?未必!但這又關自己什麼事呢?想到這裏,朱祁銘既不想附和什麼,也不願否定什麼,此時此刻,不如顧左右而言他!
朱祁銘舉爵連飲,目光有些迷離,“好酒!陛下,臣鬥膽在此討得一醉。”
皇上點點頭,含笑凝視朱祁銘,“要不,朕讓你赴北境看個究竟?”
朱祁銘連連搖頭,“還請陛下改派其他親王前往北境,臣隻是一個嬉戲無度的親王,好多樂子還未玩到呢,臣隻想乘年少及時行樂!”
皇上暢然大笑,舉爵邀朱祁銘同飲,“無妨!年少有年少的好處,玩樂而已,無傷大雅。朕與朝中大臣已商議妥當,北境那邊想必無虞,咱們不妨靜候佳音。”
皇上衝殿外招招手,一群女樂躬身入內,但聞樂聲大作,舞姬翩翩起舞,雍肅殿內又迎來了一個歌舞升平的良辰美景。
······
用罷早膳,朱祁銘習慣性地來到書房,想起數日前皇上在雍肅殿夜宴上的那番說辭,他默默収起書案上的史籍,胡亂塞入裏間的書櫃裏,再翻出幾冊詩詞歌賦,隨手扔在書案上。
走出書房,步入曲廊,放眼望去,隻見草地、樹葉上滿是霜花。眼下已是暮秋時節,霜染紫禁城,瑟瑟秋風過處,但見片片殘葉凋零。
宮城南端隱約傳來陣陣叫喚聲,似有人高聲傳念長長的人名名單。
崔嬤嬤將一件披風套在朱祁銘身上,順著朱祁銘的目光舉目南望,“那邊肯定是在選秀女,這是第二期,又該有千名女子入宮參選······”
從崔嬤嬤口中,朱祁銘得知參選女子達五千人之眾,全由官府發給路費,隨父母入京備選,這一步用現代語言來說,就是海選。入京女子每千人一班,入宮接受宦官的初選,依形體共淘汰過高、過矮、太胖、太瘦者一千人。初選之後是複選,複選的標準是五官不能有一丁點的瑕疵,此輪共淘汰兩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