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大宅孤單地傍林而建,放眼望去,四周並無其它建築。
大宅門簷上,雖有積雪遮覆,但還是隱隱約約露出了兩個大字:“蓬廬”。
入宅後,但聞饌香、酒香撲鼻。原來遼東都司早在此儲足物資,並差來廚役。此刻,廚役已備妥晚膳。
因長途跋涉,眾人疲乏不堪,用罷晚膳,文職官吏早早散去就寢;數十名護衛分出一半人手排班值夜,餘下的在前後兩間外室和衣而臥。
入夜後,梁崗、唐戟安頓好士兵,一同趕來蓬廬。朱祁銘邀歐陽仝、馮鐸、梁崗、唐戟及何源圍坐在正堂中的爐火前。大家遠道而來,許多事須碰碰頭。
何源隻是遼東大軍中一名從六品的文職吏目,此刻與堂堂親王隔爐對坐,難免局促不安。
朱祁銘見狀,緩聲道:“你不必拘謹,本王經年遊曆在外,一應繁文縟節皆免。”
“多謝越王殿下。”何源定了定神,道:“殿下恐怕要在此逗留小半年,好在提督遼東軍務、都察院副都禦史王翱大人早有預備,可保殿下一行人一冬一春用度無缺。隻是有一事須稟明殿下,此地離西境不過二十餘裏,還請殿下約束屬下,謹防越境。”
朱祁銘聞言大吃一驚,道:“如此說來,遼河河套一帶被瓦剌人占據了?”
“不是瓦剌人!”何源不無尷尬地搖搖頭,道:“是兀良哈三衛幹的。”
“管他誰幹的!”梁崗因憤怒而顯得麵目猙獰,“十萬遼東大軍豈能坐視不理!”
何源小心分辯道:“兀良哈三衛自開國初便依附大明,若要開戰,須得請旨,可是邊報入京後,一直無下文。所以,遼東都司不敢貿然行事。”
原來朝廷早已知情!想到自己四年前曾在此逗留數月,而今故地重遊,卻已時過境遷,山河易手,朱祁銘頓感莫名的沮喪。
梁崗既是指揮使,又是朱祁嶽的武師,這些年來,將一身九華派絕學傾囊相授,他與歐陽仝一樣,最知朱祁銘性情。見朱祁銘身形萎靡,便起身將一壺酒遞向他。
朱祁銘擺擺手,拒絕了梁崗的好意,顯然他此刻還不想因飲酒而揭開金麵罩。
“這事怕沒那麼簡單。”歐陽仝撫著美髯,慢條斯理道:“兀良哈實力不濟,若無瓦剌相助,借一百個膽,兀良哈也不敢南窺遼河。”
放眼天下,而今唯一能嚴重威脅大明皇朝的外敵是瓦剌!沒有瓦剌做儀仗,兀良哈哪敢竊據大明的領土?
一絲隱隱的屈辱感在朱祁銘心頭泛起,片刻後,他驀然意識到自己如今隻是一個四處漂泊的人,說到底,社稷大事與自己又有何幹!於是,淡然一笑,“大家不如飲酒作樂,莫談國事。”
其他人卻難以釋懷,都默然不語,整個大堂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
“歐陽長史,你就沒個心儀的女子麼?”
“梁指揮使,你與雲娘長期天各一方,這樣下去可不行,您不怕出大事麼?”
“唐戟,你見到女子總像一塊木頭疙瘩,前世肯定是個得道高僧!”
“馮鐸,你也該娶妻生子······”慚愧,忘了你是淨過身的人!
得知了駐地邊境的情形,朱祁銘心中已然有數,此刻隻想與眾人閑話取樂,當即連連出言逗引眾人,卻隻見馮鐸一人衝他點頭微笑。
馮鐸是太皇太後臨終前指定跟隨朱祁銘的人,對這樣的奇特安排,皇上似乎也樂見其成。馮鐸平時隻談日常瑣事,絕口不提途中大事,朱祁銘總覺得馮鐸身上罩著一層神秘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