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大位之爭,各方勢力不惜施以明槍暗箭,但這些黑暗的宮廷政鬥會被牢牢鎖在深宮大殿之中,不傳於世。能在史籍上大書特書,且遍告世人的,自然是那些貌似“高大上”的正麵消息。
九卿終於就誰繼大統一事達成了共識,他們率文武百官合辭請於皇太後:
“聖駕北狩,皇太子幼衝,國勢危殆,人心洶湧。古雲:‘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請定大計,以奠宗社。”
皇太後批答:“卿等奏國家大計,合允所請,其命郕王即皇帝位,禮部具儀,擇日以聞。”
百官奉皇太後旨,跑到郕王那裏勸進,郕王照例要辭讓再三,直到於謙等人力請之後,郕王才點了頭。
正統十四年九月初六,郕王正式即位,是為景泰皇帝,定於明年改國號為“景泰”。
因情勢危急,登極儀典一切從簡,免各地官員赴京朝賀。景泰帝詔諭百姓,大赦天下。
“朕以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奉藩京師,比因虜寇犯邊,大兄皇帝恐禍連宗社,不得已親征,敕眇躬率百官居守,不幸車駕誤陷虜廷,我聖母皇太後務慰臣民,已立皇庶長子見深為皇太子,命眇躬輔,代總國政。皇親、公侯伯暨在廷文武群臣、軍民耆老、四夷朝使,複以天位久虛,神器無主,人心惶惶,莫之底定,合辭上請早定大計,皇太後以太子幼衝,未遽能理萬機,移命眇躬君臨天下······”
“眇躬”是皇帝謙虛的自稱。景泰帝自然不會隻顧著謙虛,他要替自己的登極找足合法性理由,除百官勸進、皇太後移命這些理由之外,後文中還提及他是受命於正統皇帝,這屬於不得不說的“謊言”,否則,若不經正統皇帝“授意”,景泰帝就直接登極,那將會把正統皇帝置於何地?
朝中百官常說“社稷為重”,隱去了“君為輕”這句話,實屬迫不得已而為之。孟子的“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是有時代背景的,那個“君”字是指諸侯國國君,並不是指天子。在孔子、孟子二人的心目中,當時的周天子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從《春秋》一書中可以看出,孔子極力維護著周天子的神聖形象。而孟子雖敢於直斥夏桀、商紂,但對周天子卻是諱莫如深。
大明是一個“大一統”的中央集權國家,這與分封製時代不同,天子即國君,國君即天子,此時再提“君為輕”,還真不能從經典上找出不容置疑的依據來。
如此一來,朝中君臣不得不編出一個理由,說景泰帝的即位得到了正統皇帝的授權,這一謊言必將經受時間的檢驗,也給日後的政爭埋下了隱患。
當然,景泰帝還來不及想那麼多,他要首先亮明自己的施政理念,故而頒布的這道詔敕明顯不同於以往各帝,篇幅極長,卻鮮見漂亮的官話,相反,它極富人性化。後文總的意思是要文武百官愛護士兵、善撫百姓,舉賢任能,不得濫舉。對六十歲以上的在京各色人匠、陰陽、醫士、廚役,不堪供役者一律放免;全國七十歲以上無男丁侍養者,由各級官府供養;八十歲以上者,給與絹二匹、錦二斤、酒一鬥、肉十斤,當地官員須定時上門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