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如雷,雪塵飛濺。席卷而至的明軍宛如怒潮一般,瞬間吞沒了那些來不及上馬集結、散落於野的韃賊。
可供鐵騎碾壓的時間隻有那麼短暫一瞬,刀光劍影伴著衝天吼聲,所到之處,但見血肉橫飛。當明軍兩路人馬合而複分時,露出的雪地已是一片狼藉。
約有八成韃賊倚仗身經百戰的曆練,麵對明軍的突襲,作出了最迅疾的反應,策馬隨也先馳上高地,並趕在明軍再度衝殺之前,列陣完畢。
明軍呈半圓狀圍住韃賊,留出的出路位於西北方位,開口方向被一條尚未結冰的溪流截斷,溪流之外是絕壁,橫亙在那裏,構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
繞著韃陣馳驅片刻,朱祁銘駐馬凝視也先,如同打量自己的獵物一般,目中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戰事演變至此,早已超出了朱祁銘的預料。原本隻想給也先留下一道刻骨銘心的教訓,卻不料明軍一番隨機應變下來,也先及其身邊殘存的四千部屬,已成了己方的囊中之物。
嘿,殺掉也先,或將他押赴京城定罪,似乎是一個不可抗拒的誘人選擇!
朱祁銘揚起寶劍,就要發令展開最後的決戰。
“且慢!”也先麵目猙獰,此刻叫停,並非因為懼戰,而是源於心頭疑惑太盛,“本座有一事不明,殿下何以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
朱祁銘驀然想起了《平虜七策》的作者。像薛祿那樣的有識之士暗中繪製韃靼、瓦剌的山川地貌圖,早為明軍北征做足了功課,隻要後人有心,就不難從中發現寶藏。
可是,決戰在即,又何必將先輩的良苦用心告知一個賊性不改的虜酋!
“閣下命不久矣,何必多此一問!”
“殿下未免太過自信了!本座尚有四千人馬,哼,你我雙方大戰一場,隻怕勝負難料!”也先不太情願地從朱祁銘臉上移開目光,偷偷打量了明軍陣後一眼,“殿下還想分兵偷襲嗎?事已至此,何不亮出所有的人馬,彼此堂堂正正地擺開陣勢廝殺?”
“哈哈哈······”朱祁銘大笑片刻,目中滿是嘲諷的意味,“告訴你也無妨!本王隻有這點人馬,留在它處的,不過八百人而已!”
八百人?也先簡直難以置信。想自己擁兵數萬,竟被對方數千人馬如切肉一般,一點一點切割,零打碎敲,以至於自己一路損兵折將,眼下連保命都變得萬分艱難起來!
深深的落寞感湧上也先心頭。這一刻,胸中那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氣已不複存在,而多謀善斷的名頭也被朱祁銘撕了個粉碎!
也先羞憤不已,嘴角禁不住一陣陣抽搐,喃喃道:“殿下率區區數千人馬,不遠千裏來此冒險,何欲何求?”
何欲何求?
朱祁銘心中一動,思緒悠然回到了十四年前的清寧宮,又沿著曾經逃難的足跡一路遊蕩,最後重回紫禁城······
而今紫禁城還是那個紫禁城,但朝中君臣已不是當初的君臣。於謙、陳循,甚至還有興安這樣的內官,許多人為他的北征大開方便之門。而且他深知,景泰帝會對他的北征作出正麵解讀,來日一幫隨他出生入死的將士回歸京城,不必擔心遭人秋後算賬。
盡管憶及土木堡事變會讓他的心隱隱作痛,但他不得不再次審視那場慘敗。或許,土木堡事變刺破的隻是大明身上溢出的泡沫,若非如此,自己或將終生都隻能把夙願深埋於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