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走獸在打開的窗前徑直地與她麵對麵,相隔不到五步距離。很顯然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這雙駭人的眼睛,當事態顯露出來,她那糟透了的紛亂感覺,使她莫明其妙地領悟了這野獸用它的後腳站立著,用它的前爪支撐在窗框上的意圖。它顯示著一種傷害的樂趣——這不僅僅是對懶惰的好奇的報償。這姿勢的狀態更增加了恐怖,這眼睛的威嚴更惡化了威脅,堅定地摧垮了她的意誌,勇氣也同樣被消滅了。在那雙眼睛緘默地審視下,她戰栗起來,嘔吐了,她的膝蓋擊敗了她,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意想不到的本能逃避動作可以帶來野獸撲向她的後果,她癱倒在地板上,麵對著一麵牆蜷縮著,不再凝視那會殺死她的發亮的眼球,用那顫抖的身體緊緊地護住嬰兒,在她掙紮中不用想她丈夫會趕到她身邊——既沒有希望也沒有解救或逃脫的暗示,她的思想和感覺能力受到孤立的情緒限製——對這動物的跳躍,它的身體的衝撞,它那雄壯的爪子的打擊。感覺它的牙齒在她的喉嚨上,她的寶貝被牙齒亂切。於是她一動不動,在絕對的靜寂中,她等待在她的屋中。這一瞬間如同一個小時,一年,一生,這魔鬼的眼睛就這樣一直盯視著。
第二天晚上,他回來了,查理·馬洛威肩扛著一隻鹿嚐試推開門,但門並不屈服。他敲打門,沒有回應。他放下鹿,向窗繞過去。他轉過住宅的一個角,他臆想他聽到了自己暗中行進的腳步聲音和森林中樹叢的瑟瑟作響聲,但它們確實太輕微了,連他有經驗的耳朵也聽不到。接近窗戶,他驚訝地發現它開著,他伸出一條腿踩在窗台上進入。所有的一切黑暗而寂靜,他摸索著找到火種放置的地方。劃燃一根火柴,點亮一根蠟燭。然後他掃視周圍。在一麵牆的地板上蜷縮著他的妻子,她緊抱著他的孩子。當他跳向她時,她站起來,爆發地大笑起來,長長地、極其響亮地、機械呆板地、空洞的高興,空洞的感覺——在這監禁的呆滯中大笑者控製不住自己。他伸出的手臂努力要知道這一切,她把嬰兒放在他的手上,他已經死了——被他母親緊密擁抱著而壓扁了。
三、防衛的見解
這件事發生在森林裏的一個夜晚,但愛琳娜·馬洛威並沒有把所有的一切講給詹納·布納丁聽,她並不知道全部真相。當她的故事結束的時候,太陽已落到地平線下麵了,在大地的上空漫長夏季的暮色已變得很深很醇了。有些時候布納丁沉默著,有時插話要求講明白一點,但講述者和他一樣默不作聲,把她的臉轉向一邊,她的手一會兒緊緊地相互絞住,一會兒它們又鬆開放在裙邊上,她的姿態裏有一種敏捷而又自立的奇特暗示。
“這太讓人憂傷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故事,”布納丁最後說,“但我不明白,你稱查理·馬洛威為父親,我知道,在他稱雄那個時代之前,他就老了。由於一些巨大的不幸,而一無所有了,我看到了,或者說,我想我看到了。但,請原諒我,你說你——說你——”
“以致於我瘋了,”女孩說,她的頭或者身子沒動一下。
“但是,愛琳娜,你說——清楚點,親愛的,我不能馬上明白——你說那孩子已死了,不是說你要瘋了。”
“是的,那一個死了。——我是第二個孩子。我出生在三個月以後的一個晚上,我的母親給了我生命之後,她仁慈地放棄了她的生命。”
布納丁又一次沉默了,他略微有點茫然,不能馬上想好事情去說。她的臉仍轉在一邊。在困窘裏他的手不能自已地一下絞在一起一下又放到她的膝蓋上,但有些東西——他不能說出來——他感到拘謹。他後來模模糊糊地想起來,他曾經完全不顧一切地扳起她的頭。
“那豹子很漂亮。”她繼續說,“一個人在這樣的境遇下出生,長得會是另樣的——你能說神誌正常嗎?”
布納丁沒有回答,正全神貫注地讓一個新的想法在自己的頭腦裏成形——科學家稱之為假說,一個探求,一種見解。它投射出更多的光明,雖然是一個陰森、聳人聽聞的假設,關鍵在於她自己宣稱不能驅散她健全精神纏繞的疑懼。
這片土地還是屬於剛剛開墾不久的,鄉村的外邊,零星地分布著一些移民。職業獵人仍是一副放肆的樣子,用獵獲的大野獸的頭和毛皮裝扮自己。夜裏在荒涼的路上遭遇到猛獸,活了下來,或死去了,讓人遺忘了,這些都是屢見不鮮的。新近增加的幾個家庭後代發生的流行事件顯然是偽造出來的。夜裏的窗戶外看到美洲豹的事驚嚇了他們中的一些人,這種事情濺起幾圈小小的騷動的漣漪——它甚至在地方報紙的版麵上占有了一席之地,但布納丁並沒有留意。現在他聽到類似報上的故事,比那偶爾見到的報道自然更加深受震動。這故事已經暗示這事是可能的。另外——在病態和充滿豐富想象力的腦子發現與它意氣相投的事態時,它產生出的悲慘故事,他聽到了嗎?
布納丁琢磨著這女孩的經曆和性情的某些真實情況,愛情是不用刨根問底的,他現在是疏忽了——她和她父親的獨居生活,這房子不是一個人,顯然可以容忍訪問者抵擋她對夜的奇異恐懼,那些是她決不願看到黑暗在她後麵的最好理由。確實,這樣的腦袋的想像力一度點燃了難以抑製的熱情、敏銳,籠罩了全部建築,那麼她是瘋了,盡管這件事確信給了他一個尖銳的痛疼,他沒有更長久的疑惑,這件事引起了她頭腦中糾纏不清的後果,她自己那種鄉土神話製造者的個性把她帶進了虛構的關係之中。帶著試驗他那新“見解”的模糊意圖,這種不明確的企圖讓他不知該怎樣說才好,但還是支支吾吾地說:“愛琳娜,親愛的,告訴我——我請求你不會認為是一個觸犯,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