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他並不像保長那樣蠻橫不講理,而是表現出不好意思和十分無奈的神情,顯得彬彬有禮,就心裏暗自高興。她對他說:“你的騾子把水弄髒了,你得幫我把水桶提到上遊。"’他就順從地替她提起水桶走到上遊。他要替她舀水,可她卻抓住他拿馬勺的手,不讓他舀,要自己拿馬勺舀水。當然,不諳世事的他並沒有意識到她的手在緊緊地抓捏他的手。馮菊花是個性急的人。兩個人搭上話之後,她就把自己介紹給了他:“我姓馮,是雙寶的媳婦。論輩分我還把你要叫小爸哩。小爸。你在城裏念書,瞅下媳婦沒有?”
紅國軍紅了臉,搖了搖頭說:“沒有。”
馮菊花說:“我娘家有個親戚,賊女子長得攢勁得很,我給你說個媳婦咋樣?”
二十歲出頭的小夥子,第一次聽到異性說這樣的話。心裏立即就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但他還是矜持地說:“還不急。”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進了村子,他臨進堡子門的時候,她對他說:“晚夕你到我屋裏來,我給你看個寶貝。”
晚夕他當然沒有去。他咋能到一個侄兒媳婦家裏去呢?
她空守了一夜,別提有多沮喪。不過,她是個敢作敢為的女人。就在第三天她打聽到保長紅乾仁和老婆李桂花都不在家裏的時候,就溜進了紅家大堡子。
那天晚飯後,紅國軍正在燈下看書,忽聽房門吱吜一聲,就見馮菊花嬉皮笑臉地進來了。他的頭皮一下子膨脹起來,頭發好像豎了起來。
他沒好氣地問她:“你來做啥哩?”
她笑著說:“做啥哩你還不明白?一個女人半夜裏尋一個男人,你說弄啥哩?”
他說:“不行。我父親曉得了還不打斷我的腿。雙寶也饒不了你。你趕緊回去!”
她說:“保長爺才不管這事哩。他老人家整天也在外頭快活哩,就不興你快活?”
他聽了生氣極了,就說:“你再不要胡說,趕快滾!”
她說:“我來了就不滾了……”
他畢竟是個學生,腦瓜子靈活。他想,今天晚上怕是躲不過去了,得想個辦法。眼看著她淫笑著向自己走了過來,他急中生智,大喝一聲:“你不要胡來。家裏有夥計,還有李嫂哩。他們要是說出去,看雙寶不打死你才怪哩。是這,咱們到你屋裏去……”
她聽了一陣高興,就說:“真格?那咱們走。”
他怕她生疑,就前頭走。她緊跟在後麵。走出堡子大門,他突然用力將她推倒,趕緊返回大門,把門閂了。
馮菊花沒有得手,自然懷恨在心。二十三年後,她解了心頭之恨。
批鬥完紅擁軍,王玉錄又對紅星說:“會散了你幫我搞個材料。馬老漢又派兒子送來了水鴨子肉,香得很哩。”
他跟上王玉錄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楊紅梅,她向他投來了一束渴望的目光。
到了王組長的住地,王玉錄揭開了一隻砂鍋的蓋子,就有一股肉香撲鼻而來。熬了半夜,一個壯小夥子確實餓了。他也不客氣,就抓起一隻鴨子大腿啃起來。王玉錄看到紅星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睛裏閃動著愛憐的光。他也抓了一塊肉吃起來。
紅星心裏卻想著楊紅梅,就對王玉錄說:“今晚我得回家去。再給我爸做一做思想動員工作,讓他把那一塊懷表退賠了。”
王玉錄說:“那一塊懷表一定要退賠。這是咱們大隊領先於其他大隊的牌子。咱們大隊四不清幹部都戴表哩,你看腐化到什麼程度了?再一個,你動員你父親退賠了懷表,也是你的功勞。你如今是咱大隊的紅衛兵司令,再加一把勁,我就向上級好說話了。推薦你也就有理由了。你務必把它拿下。”
離開了大隊部,紅星小跑步轉過堡子牆拐角,老遠就看見白老大娘屋裏還亮著燈。紅星知道,楊紅梅還在等自己哩。
他輕輕地推開房門站在楊紅梅麵前時,楊紅梅張開雙臂摟住了他。
紅星回到家裏,紅富國已經睡了。拆了南邊的藥鋪,院子顯得空蕩蕩的。紅星急於表功,就叫醒了父親。
聽見兒子叫他,紅富國睜開眼睛問:“有啥事呢?”
紅星說:“退賠的事。就是那塊懷表……”
紅富國聽了就沒好氣地說:“明日個再說。”說完又把頭縮進被筒裏。
紅星有些生氣了,就生硬地說:“不行,你到底是退還是不退,你今晚得把事情說清楚。”……吜
紅富國說:“我不是說了嗎?啥都可以退,就是這懷表不能退。這是烈士的遺物,又不是我紅富貴貪汙盜竊的贓物 紅星說:“那工作組一定要你退咋辦?”
紅富國說:“你別老工作組工作組的。工作組也講實事求是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