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都被逗笑了。紅星也笑了。
喧鬧了一天,幾位女同學走後,大教室的幾十位男生也陸續進入了夢鄉。何瑞金用熱水為紅星敷了眼睛,洗了腳之後,也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紅星翻來覆去總是難以入睡。被打傷的左眼隱隱作痛。他真沒有想到,會在平涼街道上遇上這麼倒黴的事,平涼人怎麼這麼壞?我們演一個節目,管你什麼事,擋你什麼路?難道毛澤東思想就是這麼捍衛的?我們長征串連,上街宣傳,也是捍衛毛澤東思想,捍衛紅色政權。他媽的他們假裝什麼革命。
聽死去的姑媽陳紅氏說,自己也是平涼城裏人,父親母親都在平涼城裏很有名氣。也許是這個原因吧?自己一進平涼城,就有一種親切的感覺。盡管自己長了這麼大還沒有來過這裏,可冥冥之中,好像對平涼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似曾見過。楊紅梅、楊又梅姐妹二人贈送布票,使自己有一種到了家的感覺。提到楊紅梅,他自然想起了工作組楊紅梅。兩個楊紅梅名字一字不差,年齡個頭,臉型也都差不多。隻是發型和衣著不同。工作組留著長辮子,辮稍長得能打到屁股蛋子上。她喜歡穿一身深藍色製服,夏天則穿著白花大翻領襯衣,青布褲子,偏口口條絨鞋。而平涼的楊紅梅卻剪著短發,上身穿紫紅色棉衣,袖子上套著藍色護袖。下身穿絨褲,絨褲上套一件草綠軍褲,有一股颯爽英姿的英氣。她熱情大方,跟人說話,總是笑吟吟的,不像工作組楊紅梅那樣,老是板著一副麵孔,嚴肅有餘,活潑不足。但她晚上做那事的時候,卻像一頭久渴的老乳牛一樣,使他防不勝防。想到這裏,他的腦子裏突然竄出一個念頭:這個楊紅梅也能跟自己那樣嗎?他似乎更喜歡這裏的楊紅梅。
張順齡坐在班車上,她的兩隻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外,每一支串連隊她都不放過。這時又有一支男女紅衛兵組成的串連隊進入了她的視線,她帶著哀求的口氣再次請求司機:“請再停一下車……”
這已經是第四次停車了,班車司機很不情願地慢慢停了車,埋怨說:“像你這麼個怕不是個辦法?那麼多的紅衛兵串連隊,你到哪裏尋找人呢?”
滿車的旅客也七嘴八舌地嚷起來:
“咋又停車?”
“這樣隨便停車,耽誤了我們的事情咋辦?”
“不行。再停車就把我們的車票錢退了!”
順子就眼淚汪汪地對大夥兒說:“各位領導,各位爸爸大爺,我是在尋人哩,請大家行行好”……
司機不耐煩地催她:“快去快去。尋著尋不著快去快回。”
馬路邊上,一隊十來個紅衛兵說說笑笑搖搖擺擺地走著,一律的草綠軍裝,紅袖章。
看到有個高大的男生背影,有些像紅星,順子連忙跑上去。她不敢大聲喊,隻是在嘴裏輕輕地念叨著:紅星,紅星!他就是紅星……可跑到跟前一看,卻不是紅星。十來雙眼睛都詫異地盯著她,有人還發出了譏笑。有個男生問她:“你找誰?”
順子說:“我尋找我家兄弟,他,他跟家裏人吵了架,出走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眼淚就刷刷地流了下來。
見她哭了,大家臉上的表情馬上嚴肅起來。那個男生問:“你兄弟叫個啥名字,長啥樣子,是哪個學校的?我們替你打聽。”
順子聽了心裏一陣感激,就擦了把眼淚說:“我兄弟名叫紅星,個子跟你差不多一樣大,方臉盤,大眼睛,雙眼皮,膚色有些黑。是西原縣第一中學的學生,家住在紅城子大隊,你們見了他,就說他姐姐——噢,我叫張順齡,滿世界找他哩,讓他趕緊回去……拜托了!”
順子說著,乖巧地向大家鞠了兩個躬,就轉身向班車跑去。
繼紅長征隊又在平涼城裏住了一天,紅星的傷稍有好轉,大家就出發了。為了趕縣城接待站,他們需要一大早趕路。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這兩支長征隊十個人,正好五男五女,他們和她們是男女搭配,走路不累,笑語爽朗,歌聲飛揚:
我們走在大路上,
意氣奮發鬥誌昂揚。
毛主席領導革命隊伍,
披荊斬棘奔向前方!
向前進,向前進……
大家正唱得起勁,突然一輛大轎車停在他們身旁。接著從車上走下三名女青年。她們是平涼紅衛兵接待站的服務員。
大家的神情馬上嚴肅起來了,她們這麼遠來追趕這支串連隊,一定是站上丟了東西或者欠了夥食費?誰拿了她們的東西,欠了她們的夥食費呢?
大家正在納悶,三個女同誌各從自己的提包裏取出一樣東西,問大家:“這是你們的吧?”
紅星他們一看,喲,這不是我們丟失的衣褲和襪子嗎?
王衛國連忙接過來用手撥拉著看了看,隻見他們丟在床上的舊衣服臭襪子被洗得幹幹淨淨,疊得整整齊齊。襪子的破洞還被補上了新布。
大家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們在做好人好事哩!
給錢,她們不要,誇獎她們,她們說為毛主席紅衛兵服務是她們的光榮。幾個男生隻好閃著激動的淚花把女同學送給自己的戴在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摘下來,別在了幾位女服務員的胸前……
目送著三個女服務員登上返回平涼的班車,大家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紅星說:“咱們唱支歌兒送別她們吧?大家說唱個什麼呢?”
馬紅星說:“反正是革命歌曲唄?你起什麼,咱們就唱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