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貞原以為全心陪伴來之不易的女兒才是最重要的,沒想到她的一念偏差,竟然給女兒帶來了災難。
倘若她坐穩了當家主母的位置,那麼誰還敢給她們小鞋穿?那個柳如芸又算什麼?回想自己這十幾年來和柳如芸爭風吃醋的模樣,謝婉貞自己都覺得羞愧了。
“沈夫人今日怎麼得空來看我們議事?”金器行林嘉笙開口問到。
謝婉貞溫婉一笑,“今日是我女兒第一次當家做主與各掌事議事,小女年幼,我怕她有失禮之處得罪了各位,便過來看看。”
謝婉貞說著慈愛地拍拍閻輕狂的手,“夢兒,各位掌事多年來為沈家效力,勞苦功高,不可無禮。”
閻輕狂挑挑眉,看出謝婉貞眼裏的暗示,她挑挑眉不說話,謝婉貞的懷柔政策與她的強硬風格顯然不合拍。也好,既然謝婉貞願意出頭,那她樂得輕鬆。
“廖管事,小女不知這議事規矩,若有衝撞到你,還望你大人不計小人過。”謝婉貞話雖如此說著,麵上倒是沒有半分歉意。“以後這沈府便是小女當家了,還望各掌事多提攜教導。”
“沈夫人言重了。”廖興雖然還是氣哼哼的模樣,氣焰卻已不若先前那麼囂張了。
“夢兒,無端端地你怎麼把廖管事給得罪了?你或許不清楚,這廖管事家祖傳的染整手藝可是譽滿全國呢!放眼整個大明,除去廖家,再找不出這樣好的染整手藝了。”謝婉貞替閻輕狂解圍。
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廖興如此傲慢囂張。
閻輕狂咬唇做出歉然狀,既然這謝婉貞要將她打造成不諳世事的大小姐模樣,那她就如她所願。
“夢兒不知報帳是有賬房先生做的,本想讓各管事給夢兒說說各商行運營情況,結果……結果惹惱了廖莊主。夢兒慚愧。”閻輕狂微微低頭,似乎為自己的行為很羞愧。
冷愷陽望了一眼閻輕狂,這沈家大小姐變臉可真快,前一刻還是強勢的模樣,下一秒居然裝得如此柔弱。可真是不能小看女人的變臉本領啊!
閻輕狂尤見我憐的模樣讓在場的其他幾位管事有些不忍心。小姑娘家家的,這廖興嗓門也忒大了點。
運輸行耿雋當和事佬,“沈夫人莫怪,大小姐第一次當家難免不懂,這廖莊主也是脾氣急躁了些。”
謝婉貞哦了一聲,“忠叔,我多年未主事也是有些不太了解這新的報帳規矩,你來解釋解釋。”
“是,夫人!”蔡忠應了一聲躬身上前,“回夫人,回大小姐,打六年前開始這報帳就是由賬房先生做的了。各掌事每月會差人送來賬目,等賬房先生核對好後再報帳給小人。”
謝婉貞臉色閃過一絲陰霾,隨即又打起笑臉,“這規矩都實行六年了呀,莫說大小姐不懂規矩了,連我這個沈夫人也不懂這規矩了!忠叔,更改規矩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敢不通報我與老爺,便擅自做了主?”謝婉貞疾言厲色地盯著蔡忠。
蔡忠臉上一凜,頓時麵無血色,“夫人饒命,大小姐饒命!”這謝婉貞自沈夢璐出世後便把大部分精力放到女兒身上了,極少管事,後來這柳如芸懷孕生了沈恭卿後,謝婉貞更是把全副心思放到與柳如芸鬥法上去了。
老爺夫人都不管事,蔡忠一個小小的管家,久而久之便喚不動這些管事了。
原本一月一回的議事演變成一季度一回,到後來變成一年一回,最後索性管事們都不來了,而隻是差人送賬本過來。
規矩的變更,蔡忠不是沒知會過謝婉貞,隻是她從沒放在心上,這會子來追究責任,這蔡忠也是有苦難言。
“娘親,您這些年身體不適,無法主事,忠叔一人又身兼數職,難免有所紕漏。”閻輕狂意有所指。“娘親,不然您對夢兒講講,這以前議事規矩如何?這樣待太子殿下來了,夢兒也好如實稟告。”
謝婉貞了然地看了一眼閻輕狂,眼前這個看似跟她疏遠又冷冰冰的女兒,比起以前那個跟她親密無間的女兒,這母女倆似乎更有默契了。
“各位掌事,我記得以前每月一次議事都是由你們親自報帳的,有何疑問也能當麵協商,這些年是我失職沒有盡到主母的義務,小女又尚且年幼不能代我主事,如今我這女兒也大了能當家了,各掌事不妨還按老規矩辦事,以免讓太子殿下誤會我們沈府沒有規矩。”謝婉貞握著閻輕狂的手不急不緩地說完。
幾位掌事麵麵向覦,雖說知道這皇上的旨意,可他們可沒打聽到這沈家的財產以後會有太子殿下接管。跟皇家打交道,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啊!這一不小心可是會跟這沈家一樣招來滅門之災的啊!
他們相互使了使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地開口,“夫人想得周全,這些年是我們壞了規矩。”
一開始就是他們欺負這沈府沒人主事,管家權力不大,這才相互通氣擺架子不參加議事。這謝婉貞剛剛雖是指責蔡忠,可隨便想想就會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如今這又將牽涉到皇家,他們膽子再大也隻敢怠慢沈家。皇家,借他們十個膽也不敢怠慢。
“如此甚好,那樣我們也能對太子殿下有所交代!”謝婉貞點頭,閻輕狂滿意。
“娘親,那按老規矩,讓各掌事彙報一下上月賬務吧!若是方便的話,這些年來的運營情況都是說說最好,這樣明日太子殿下到了問起,女兒也能答個周全。”閻輕狂趁機要求。
眾人又是一驚,明日這太子殿下會紆尊降貴來這沈府?
“小女的意見,不知各位掌事怎麼看?”謝婉貞將皮球拋給他們。
“大小姐想得周到!”還能怎麼看,拿太子殿下壓他們,他們敢說不嗎?萬一這沈夢璐在太子殿下麵前說幾句他們的不是,他們的腦袋還要不要了?
“那就逐一開始吧!”閻輕狂不想浪費時間。
“好的,夫人,大小姐!”
接下來各位掌事先輪流開始彙報賬目,各商行事務繁多,即便隻是一個月的賬也煞費時間,加上閻輕狂又不時提出疑問,直到高升來請用膳,這賬還沒報完。
“各位管事,已到午膳時間了,大家不如移駕飄香樓,先用午膳吧!各位舟車勞頓,長途跋涉,受累了,午膳過後,大家先請在瑤花閣歇息一會兒,等到申時我們再繼續議事,可好?”閻輕狂做出安排。
管事們點點頭,按目前狀態來看,顯然今日之內是出不了沈府了,既然如此,就慢慢來吧!
到了飄香樓,這沈默親自作陪。這沈默雖說無心正事,吃喝玩樂倒是精通,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賓主歡宜。
用完午膳,閻輕狂吩咐丫鬟們服侍幾位掌事到瑤花閣休息,沈家人便往鬆鶴院沈家祠堂趕去。
夜裏天黑,祠堂燒毀的程度看不清楚,到這會兒閻輕狂才看個明白。
祠堂東北角整個被燒毀,隻差一點兒就要禍及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看到此景,饒是沈默也怒火中燒,這方平方安膽子忒肥了,連對沈家先祖都敢不敬。
沈默領著一家人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磕頭請了罪,然後發飆了。“來人呐,給我將方奇一家人帶過來!”
方奇一家在柴房關了半天,此時一個個都顯得極其狼狽。一家人跪在沈家人麵前瑟瑟發抖,不敢做聲。
沈默氣得來回踱步,“打,給老爺我狠狠地打!”沈默雖說是個紈絝子弟,對下人卻向來寬容,也從未責罰過。
“慢著!”閻輕狂出麵阻止了。
“夢兒,我是沈家老爺,我連處置下人的權利都沒有嗎?”沈默吹胡子瞪眼。
“老爺的權利不是這麼用的!比起責罰方奇一家,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閻輕狂當然不能讓沈默打死方奇一家,她與蔡紫音可是有約在先。
“什麼事情?”沈默不悅,還有什麼事情比他處死方奇一家以泄心頭隻恨更為重要?
“明日午時太子殿下就會來沈家清點家產。皇上命你準備救災物質你可準備好了?”閻輕狂提醒沈默。
沈默愣住了。他哪裏會記得這些事情,這種事情向來是交由蔡忠去辦的。“這事交給忠叔就行!”
閻輕狂氣不打一出來,“忠叔跟方奇一家什麼關係?”忠叔忠叔,什麼事情都交給忠叔,這個沈府索性改成蔡府算了,閻輕狂腹誹。
“這……方奇是忠叔的小舅子!”沈默恍然大悟,對,不能處死方奇一家,萬一引起忠叔不滿怎麼辦?“夢兒,是爹爹糊塗了。忠叔得罪不得!”
閻輕狂翻翻白眼,這個沈默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麼?她是這個意思嗎?算了,她懶得跟他說了。你不能指望死豬一朝得道變成天蓬元帥!
閻輕狂轉向候在祠堂的所有家生子。“今日本小姐將你們聚集於此,一是要讓大家看清楚這方奇一家犯下的錯事,二是想最後問問大家贖回賣身契的事情。”
百十餘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作何反應。方奇一家犯下的錯事,他們早就口口相傳,知道得清清楚楚了。隻是這方平方安,錯上加錯,不知大小姐會如何處置。
“大小姐,這方奇一家犯下如此大錯,不知大小姐要如何處置?”人群中有人小小聲發問。
閻輕狂望了一眼發聲方向,沒看清麵目。“按沈家家規,方奇一家死幾次都不足惜了,不過……”閻輕狂頓了頓,望了蔡忠一眼,“冷家莊冷少夫人出麵為方奇一家求情,本小姐決定破例不按家規處置他們。”
冷少夫人是誰?眾人忍不住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