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大王(1 / 2)

在那似煙非煙、似樹非樹的地平線上,仿佛有一個人影在那裏走動。和鸞正在竹林裏望著,因為祖鳳好幾個月沒有消息了,她瞧著那人越來越近,心裏以為是給她送信來的。她迎上去,卻是祖鳳。她問:“怎麼又回來呢?”祖鳳說:“民軍解散了。”他說的時候,臉上顯出很不快的樣子,接著說:“小姐,我實在辜負了你的盼望。但這次銷差的不止我一人,連金權一班的朋友都回來了。”和鸞見他發愁,就安慰他說:“不要著急,大器本來是晚成的。你且休息一下,過些日再設法罷。”她伸手要替祖鳳除下背上的包袱,卻被祖鳳止住。二人攜手到小屋裏,和鸞還對他說了好些安慰的話。

時光一天一天地過去,祖鳳在家裏很覺厭膩,可巧他的機會又到了。金權到他那裏,把他叫出來,同在竹林底下坐著。金權問:“你還記得金成麼?”祖鳳說:“為什麼記不得,他現在怎樣啦?”金權說:“革命的時候,他從監裏逃出來。一向就在四邑一帶打劫。現時他在百峰山附近的山寨住著,要多招幾個人入夥,所以我特地來召你同行。”祖鳳沉思了一會,就說:“我不能去。因為這事一說起來,我的小姐必定不樂意。這殺頭的事誰還敢去幹呢?”金權說:“咦,你這人真笨!若是會死,連我也不敢去,還敢來招你嗎?現在的官兵未必能比咱們強,他們一打不過,就會設法招安,那時我們可又不是好人、軍官麼?你不曾說過你的小姐要等你做到軍官的時候才許你成婚嗎?現在有那麼好機會不投,還等什麼時候呢?從前要做武官是考武秀、武舉,現在隻要先上梁山做大王,一招安至小也有排長、連長。你瞧金成有好幾個朋友從前都是山寨裏的八拜兄弟,現在都做了什麼司令、什麼鎮守使了。聽說還有想做督軍的哪……”祖鳳插嘴說:“督軍是什麼?”金權答道:“哎,你還不知道嗎?督軍就是總督和將軍合成一個的意思,是全國最大的官。我想做官的道路,再沒有比這條簡捷的了。當兵和做強盜本來沒有什麼分別,不過他們的招牌正一點,敢青天白日地搶人,我們隻在暗裏胡撾就是了。你就同我去罷,一定沒有傷害的。”祖鳳說:“你說的雖然有理,但這些話決不能對小姐說起的。我還是等著別的機會罷。”金權說:“呀,你真呆!對付女人是一樁極容易的事情,你何必用真實的話對她說呢?往時你有聰明騙她出來,現在就不能再哄她一次嗎?我想你可以對她說現在各處的人民都起了勤王的兵,你也要投軍去。她聽了一定很喜歡,那就沒有不放你去的道理。”祖鳳給他勸得活動起來,就說:“對呀!這法子稍微可以用得。我就相機行事罷。”金權說:“那麼,我先回去候你的信。”他說完,走幾步,又回頭說:“你可不要對她提起金成的名字。”

祖鳳進去和和鸞商量妥當,第二天和金權一同搬到金成那裏。他們走了兩三天才到山麓。祖鳳扶著和鸞一步一步地上去,歇了好幾次才到山頂。那山上有幾間破寨,金成就讓他們二人同在一間小寨住著。他們常常下山,有時幾十天也不回來一次。和鸞在那裏越覺寂寞,因為從前還有幾個鄰村的婦人來談談,現在山上隻有她和幾個守寨的老賊。她每日有這幾個人服侍,外麵雖覺好些,但精神的苦痛是比從前厲害得多。她正在那裏悶著,老賊金照跑進來說:“小姐,他們回來了,現在都在金權寨裏哪。金鳳叫我來問小姐要穿的還是要戴的,請告訴他,他可以給小姐拿來。”他的口音不大清楚,所以和鸞聽不出什麼意思來。和鸞說:“你去叫他來罷。我不明白你所說的是什麼意思。”金照隻得就去叫祖鳳來。和鸞說:“金照來說了大半天,我總聽不出什麼意思。到底問我要什麼?”祖鳳從口袋裏掏出幾隻戒指和幾串珠子,笑著說:“我問你是要這個,或是要衣服。”和鸞詫異到了不得,注目在祖風臉上說:“呀呀!這是從哪裏得來的?你莫不是去打劫麼?”祖鳳從容地說:“哪裏是打劫,不過咱們的兵現在沒有正餉,暫時向民間借用。可幸鄉下的紳士們都很仗義,他們捐的錢不夠,連家裏的金珠寶貝都拿出來。這是發餉時剩下的。還有好些綢緞哪。你若要時,我叫人拿來給你挑選幾件。”和鸞說:“這些東西,現時在我身上都沒有什麼用處。你下次出差去的時候,記得給我帶些書籍來,我可以借此解解心悶。”祖鳳笑說:“哈哈,誰願意帶那些笨重的東西上山呢?現在的上等女人都不興念書了。我在省城,瞧見許多太太、夫人們都是這樣。她們隻要粉擦得白,頭梳得光,衣服穿得漂亮就夠了。不就女人,連男子也是如此。前幾年,我們的營紮在省城一間什麼南強公學,裏頭的書籍很多,聽說都是康聖人的。我們兄弟們嫌那些東西多占地位,一擔隻賣一塊錢,不到三天,都讓那班小販買去包東西了。況且我們走路要越輕省越好,若是帶書籍,不上三五本就很麻煩啦。好罷,你若是一定要時,我下次就給你帶幾本來。”說話時,金權又來把他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