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太後一閃而過的急切和探究沒有逃過沈晏嬰的雙眼,他隻是聲色不動地將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把玩著空無茶水的茶杯,見她來了,謙和有禮地頷首道,“太後。”
李章在一旁打量嘉懿太後,撇去嘉懿太後因歲月劃過而留下的印記不談,她柔情綽態、螓首蛾眉,依稀間還能看出多年前盛服濃妝韶音雅容的雲貴妃之影。她確實是老了,心機算盡,也逃不過天道尋常。
“聽聞陛下納了新妃,老身見媳心切,沒有得到陛下的容許就擅自入宮,著實有些貿然。”嘉懿太後的眼神時不時掃過沈晏嬰的肩膀和手臂,而他似乎渾然不覺,無論是添茶或是舉杯之姿,他優雅而行雲流水的動作毫無異常,此刻卻如凜風一般拂過嘉懿太後的神智,她的眼皮不免跳了跳。
“太後此話言重了。太後是西昭國最尊貴的女人,是留在皇宮或是出去禮佛,皆由太後自己定奪。皇宮這塊地也無甚差異,太後想來便可以來。”說著,沈晏嬰接連咳嗽幾聲。
看他還是這一副病態,嘉懿太後的眉眼舒展了些,“這些日子,老身替國家祈福,替皇室的香火祈福,這後宮裏的新鮮麵孔太少了。說來也巧,近日宮中不就多了一位和親公主嗎?不知陛下對她可還滿意?”
“曾經連朕的死活都可以拋卻的嘉懿太後,如今竟在替朕操心朕的後宮。”
嘉懿太後下意識地抬眼看他,冷不防陷進他毫無情緒的眼神裏。明明他的表情是那樣雲淡風輕,甚至好似忘記了從前的種種,但她無法止住自己畏懼和怯懦的心情,如同瞬間掉入了冰窖。她回憶起他的淩厲,他的決絕,不寒而栗。半晌過去,嘉懿太後調整了一下表情,輕聲道:“是老身多慮了。”
看到柳雲羽如今被陛下壓製得死死的,滿心的不悅也不敢表現,李章不免偷偷樂了起來,若是放在三四年前,柳雲羽早鬧翻天了。這就叫什麼,風水輪流轉,還好他跟對了主子!
“太後在萬佛寺過得可好?”沈晏嬰倒了一杯茶,推到嘉懿太後麵前。
嘉懿太後笑了笑,“和往常一樣,吃齋禮佛,偶爾下山走走,去看看世間百態。”
“貪嗔癡疑,愛欲情仇……世間有百態。朕倒是疑惑,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會把心中所想都寫在臉上。是心胸太開闊?還是太過懦弱?又或是太過愚蠢……”
柳雲羽不知沈晏嬰話中是何意,十分明智地選擇喝茶而不是接話。
沈晏嬰微微一笑,這道笑容雖是極美,卻沒能化解開柳雲羽心中的懼意,好在她自認為將情緒隱藏得極好。
“太後若今晚住在宮裏,就一起用個晚膳吧。”
柳雲羽柔聲拒絕,“老身回宮隻是來看看那位和親公主,就不多打擾陛下了,今晚日落之前老身會離開這裏。”言及此處,她起身行了個頷首禮,眼神淡淡地瞟過沈晏嬰的右膀,然後離開景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