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一個愛國的心,多麼值得驚異,多麼值得憂慮。為什麼?為著破壞人民的理想,難道一個米拉包,拉法葉,貝勒,斐揚,伯力索還不夠嗎?為什麼!所有創立共和的人——他們創立它為的是要摧毀它!那些偉大日子的偉大創造人,居然跟庇特及考堡攜手策劃奧爾良土國,或路易十七世的攝政。什麼!丹頓,過去竟是個僧侶。什度,叟麥特及海柏派人,比他們以刀逼退的聯盟派還奸詐。他們雖會陰謀推翻帝國,但在那些將奸詐的丹頓和狡猾的叟麥特推進死亡的人屮間,羅柏士比的藍眼睛明天會不會發現更奸滑的人·被出賣的叛逆的可咒的株連,及不可收買者的洞察力有無止境呢?
在這時候,茱莉·加莫林穿著她的深綠色車夫外套,每天都去盧森堡公園,坐在一條路邊的凳子上,等待她的情人出現在官廷的一個天窗外。他們彼此打信號,借他們自己發明的無聲的語言交換心思。她以此方法知道犯人有個相當不錯的囚房,有個好夥伴,並且親切地愛著他的情婦。
在這個已改成為監獄的皇宮,窺探愛人麵貌的不隻她一個人。她身邊一個年輕母親眼睛盯著看一扇緊閉的窗戶,而當她一看窗戶打開,便將懷中的小孩舉到頭上。一位老婦人,戴著花邊麵紗,一絲不動地坐在疊凳上數小時之久,白費力氣的想看到他兒子一眼。後者為避免心軟,留在監獄內做擲圈遊戲,直到公園上了鎖為止。
在灰色或藍色的穹蒼下長時間等待的人中,有位男士,年歲頗大,相當胖,極整潔,坐在鄰近凳子上,手中玩弄著他的口袋和小墜子,打開一份報紙而他根本沒看。他穿的是老式的中產階級鑲金條的卷邊帽,紫上衣和鑲銀邊的藍背心。他樣子看起來很誠實,根據口袋中露出一截的笛子判斷,他是個音樂家。他的眼睛一分鍾也未離開“假的”年輕人,不斷地向她微笑,看見她站起來,他也站起來遠遠地跟蹤她。茱莉,在她的困難和寂寞中,為這個好人對她所表示的好感而激動。
有—天當她走出公園時,天開始下雨,那老好人走近她,打開他那把大紅傘,要求允許替她遮雨。她以清脆的聲音甜蜜地回答說她同意。但聽到那聲音也可能是被女人特有的香味所提醒,他激動的離開,任由那年輕的女人,受驟雨的淋打,茱莉明白了,並且忘記了自己的憂愁,放聲笑出來。
茱莉的居所是向陽街的一間閣樓,並自稱是布商助理正在找份工作。寡婦加莫林女公民,終於相信她女兒留在自己身邊會遭遇大危險,因此才強迫她離開提雍維爾廣場及新橋區,並盡可能供應她食物及衣服。茱莉每天做飯,去盧森堡公園看她的情人,然後回到她的窩,消磨在每天的單調生活裏。因為她年輕又強壯,每晚都睡得很熟。由於個性大膽慣於冒險,也可能受到所穿的服裝的刺激,她有時在夜裏去火爐街的朽1樣水店。它的招牌是“紅十字”,那裏出入著各類人物和風流的女人。她在那裏看報和跟店小二或向她臉上噴煙的軍人玩雙陸棋。在那兒,人們喝東西,玩遊戲,調情,因而常發生打鬧。有一晚,一個客人聽到十字路口的路上有騎馬聲,拉上窗簾。當他認出那是國家防衛隊司令哈裏歐·公民跟參謀部疾馳經過時,在牙縫中低聲說:
“這些就是羅柏士比的混球們!”
聽到這樣的話,茱莉突然大笑起來。
但一位留胡子的愛國誌士強烈地接過那話題。
“說這種話的人,”他大喊,“一定是……貴族,我很高興看到他在桑森的籃子打噴嚏。你要知道哈裏歐將軍是位好的愛國誌士,必要時他保衛巴黎和國民公會。這點保皇派絕不饒了他。”
留胡子的愛國者,瞪著一直笑不停的茱莉。
“你,乳臭未幹,小心我踢你屁股,叫你尊重愛國者。”
這時有許多聲音。
“哈裏歐是個醉鬼,是個笨蛋!”
“哈裏歐是位好雅各賓,哈裏歐萬歲!”
形成了兩派雙方有了接觸,有些拳頭打在破帽子上,有些桌子被推翻,玻璃杯片四處紛飛,油燈熄滅,女人們尖叫。茱莉被幾名愛國者攻擊,手拿凳子作為武器,她被推倒在地上,她用手抓用牙咬侵犯者,敞開的車夫外套和扯破的頸內露出急喘的胸脯。一個巡邏隊員聽到聲音趕來,這位年輕的貴族在憲兵的腿縫中爬了出去。
每天馬車都裝滿死刑的人。
“我不能讓我的情人死!”茱莉跟她母親說。
她決心請願,采取行動。去各個委員會辦公室、代表家、法官家,任何須去的地方。她沒有衣服,她母親向布賴茲女公民借來一件有條紋的服裝,一件披肩、一頂花邊帽子。
茱莉,扮成婦女和愛國者,去馬紮立諾街的一幢潮濕陰沉的房間,拜訪勒敖丁法官。
她顫栗地登上用瓷磚和木頭做成的樓梯,法官在他可憐的辦公室接見她,裏頭有一張鬆木桌子和兩把草墊椅子。壁紙一條條地掉下來。勒敖丁,服帖的黑發,陰沉的眼睛,蹺起的嘴唇和尖下巴,他示意她講話並靜靜聽著。
她說他是盧森堡囚犯,沙撒諾公民的妹妹,要盡其所能的,極技巧地闡述他被逮捕的情形,說明他是無辜的和可憐的,並顯得很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