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藍本不叫七藍,被賣到堂邑侯府時,已是九歲,管事的陳嬤嬤說,丫頭手大腳大年歲大,怕是學不得精細的活,便差她做些打掃之類的粗活。不久,園子裏的草冒出了綠尖兒,柳樹也發了新芽,七藍偷閑便去園子裏折柳枝扭哨子玩。遠遠地就看到一身紅色衣衫的陳嬌正在發脾氣,她一腳一腳地挨個兒踢向周圍跪著的幾個藍衣婢女身上,邊踢邊道:“叫你笨叫你笨,有你們這麼笨的人嗎?”
當踢到第六個婢女時,陳嬌忽然抱起踢人的腳丫子嘶牙咧嘴地跳起來,兩個年小的藍衣女孩再也沒忍住蹦出些許笑。
最大的婢女忙應聲道:“女公子息怒。”哪知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馬上就又吃了陳嬌一腳,逗得別的婢女一陣輕笑。陳嬌怒道:“就是你,明明四藍已經要羸了,你咳什麼咳呀,怕本公子輸不起嗎?”
大婢女忙雙手並攏在額前伏下身去道,“奴婢不敢。”
“不敢?”陳嬌再賞她兩腳脆生生地道:“不敢!好象你們有多怕我似的,那為何隻聽阿母的話?阿母叫你們跟著我,你們當真就寸步不離了?把我當作什麼了?”
“公主那也是為女公子好,怕女公子……”大婢女伏頭說著。
“行了行了。”陳嬌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老是這一套,我又不是個瓷人兒,哪有那麼容易就碎了。”邊說邊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跪著的婢女一個個竄起來緊隨其後,就像是陳嬌大大小小的影子。
“你是誰?怎麼一個人在玩?”陳嬌抬起下巴,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呼口吻說。
七藍當時還沒脫了山裏的土氣,嘴裏叼著一排長長短短的柳哨,有幾滴口水從哨口流下來滴答在土裏,傻傻地盯著陳嬌,有些感慨:這麼大棵樹都攔不住她這麼小的身子呀。
“你真有趣!”陳嬌大笑起來,陳嬌身邊的藍衣女孩也笑起來,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裏有趣但七藍還是附和著嗬嗬了幾聲。娘曾說過,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這樣唐突貴人,笑笑總是好的。
“給本公子吹個曲子聽聽。”陳嬌學著男人的話痞痞地說,別的女孩立即狗腿地把七藍圍成個半圓。
七藍哪懂得什麼曲子,就把在村裏時跟小夥伴拚力氣比花樣的本領拿出來,一管兩管三管四管,長長短短深深淺淺,憋得臉那個紅脖子那個粗。正當功用得密不透風時冷不防一個聲音插進來,輕飄飄地便破了七藍的功。
“怎麼總覺得像在放屁?”聲音不大帶著幾分認真。
一群女孩子頓時沒大沒小笑得前仰後合。
放屁?七藍想,原來生得如此高傲的人也放屁啊,她一直以為放屁這樣惡俗的事情隻有像她這樣的人才去做。
大藍揉著肚子一本正經道:“應是如嬰啼如牛哞如雞鳴如羊咩如萬馬奔騰矣。”
陳嬌樂得東倒西歪:“好,好,今兒個我們就專學這個鬼哭狼嚎。”
平時拈花的蔥白小手立即變成摧柳辣爪,不一刻,花園裏便柳枝成堆,夾雜著各種怪異搞笑高低婉轉此起彼伏的啵啵聲……
至於她是如何跟那個想像中隻能遠觀不可褻玩的神仙人兒來到長安街上的,她真說不清。天地良心,她一直扭柳哨來著,後來是柳條實在太多了,就變成編草帽織蓑衣,那雲梯是什麼時候造就的呢?牆是什麼時候爬的呢?不知道。她昏昏沉沉的,陳嬌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後來陳嬌貴女細膩溫柔的小手一直攥著她略帶薄繭的小黑爪,跑啊跑啊,雲裏霧裏,停下腳步就已經在傳說中的長安大街了。
“跟我玩,哼,玩死你們。”陳嬌的確應該得意,那麼多人看著她,居然讓她給跑了,七藍都替她們臉紅。
“不怕,有本公子在,你不會有事的。”陳嬌誇下海口,帶著七藍見識長安的繁華。她就象普通人家的頑皮姐姐拉著小妹妹,擠在人群中看大肚子上碎石頭,又看緊張刺激的蛇鑽鼻孔,跟著一大群人拍手歡叫“彩啊彩啊”,直把嗓子都喊啞喊疼了方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