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3)

“親愛的,”兩人已經肩並肩地坐在床沿上,“考不考得上這些都是後話,但別什麼事都自己擔著。在報考的過程中,在等待回複的時候,你肯定希望有個人能分享或分擔當時的心情,是負麵的情緒也沒有關係。因為我喜歡你,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在幹什麼,在想什麼。沒有人是永遠堅強的,而且如果偶爾你能把脆弱的一麵展現給我,我會覺得自己很特別,絕對不會把你看低。”夏瑞漫其實很少跟Sean說動情的、開導性的話,這段話雖然完全是即興的,沒打過草稿,卻好像說得還不錯,夏瑞漫似乎看到Sean在微微點頭。又或者她其實潛意識裏已經為這番話打了無數次草稿,每天都盼著有機會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在此之前他們不是每天都在交流嗎?那他們都在說些什麼?隻是無關痛癢打哈哈的話嗎?

夏瑞漫又接著說:“人們總是希望自己在乎的人隻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麵,多少子女都從來報喜不報憂。但最親的人希望你能把喜悅與煩惱都告訴他們。而且沒考上也沒關係,再努力就好。其實之前我心裏都還有些怪你怎麼連試著報一下都不試。”

“嗯,以後有什麼事情會告訴你的。”Sean說,臉上沒露出過多的表情。

夏瑞漫雖然不知道Sean隻是敷衍她一下還是真的打算作出改變,但還是無比高興地說:“嗯,謝謝!”

“但你能不能還是先別告訴其他人。”

“好的。”

倆人又這麼坐了一會兒,都隻是低著頭,沒有任何言語。Sean突然開口告訴夏瑞漫說他現在還是有輕度抑鬱,每周回比利時都會看醫生。這是夏瑞漫跟Sean成為男女朋友以來,Sean第一次告訴夏瑞漫他有抑鬱症。雖然她一直懷疑Sean是否完全恢複了,但那三個字還是如此刺耳,它們在空氣中凝結,似乎永遠不會消失。當時夏瑞漫隻是聽著,後來卻哭了好久。

抑鬱症看不見摸不著,卻比斷一隻胳膊少一條腿還折磨人,因為他看不見摸不著又常不被理解,所以外人無法分辨出這是病魔才讓你變得如此精神不振,如此消沉,還是你本來就是這樣一個看不到陽光的人。病情如此反複,身旁的人開始不耐煩,開始離你而去,因為不像外傷,你傷害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他人。可他們不知道這真的不是你想要的,你不是你自己了,病魔控製你的身體。有些人看到你這副不堪的模樣,好手好腳的卻這樣作踐自己,隻是扔下一句“活該”就走了。誰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裝瘋賣傻,他們看不到你的大腦,他們隻是看到你完整的軀殼。

後來,年級的朋友還是知道了Sean報了牛津的事。一個幫他寫了推薦信的老師在課前聊天時問起他的申請弄得如何,這樣站在旁邊的幾個同學都聽到了Sean報牛津的事。Sean隻得如實說他已經拿到麵試,希望一切順利。老師聽後信心滿滿地說:“那應該沒問題了。加油!”Sean在課上表現出的對事件的洞察力和理解力讓不少老師都為之折服,他的閱讀範圍很廣,有些作者的作品老師們也隻是有所耳聞卻未讀過,不得不向Sean請教他的觀點。

“牛津的結果什麼時候會出來啊?”一起吃午飯的時候Jo問。Samuel就是那幾個站在旁邊的同學之一,大家自然也都知道了,而且在後麵議論了好久Sean什麼都不說真是不夠朋友,因為之前一起都討論過報研究生的事情,但Sean什麼都沒說。

“我也不知道,因人而異吧。”Sean似乎已經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一定沒問題的啦,你不進世上應該沒人能進了吧。”

“就是就是,你麵試的表現肯定會很好。”

“我們明年能不能去牛津找你玩啊?”

“說不定他們還會給你獎學金呢。”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都覺得Sean的牛津錄取通知書已是囊中之物。Sean不斷地說“不一定啦,不一定啦,說不定考不上也有可能”,但沒有人聽見他的話。其實,在Sean自己看來,牛津收他的可能性也很大,但不管怎麼樣也得先把後路給鋪好,把預防針給打了。每個人看似給他打氣的話,都是在他背上又加了一層壓力。他寧可自己是被人低看一等卻一鳴驚人的黑馬,也不要被眾人追捧多年卻又最終滿足不了他們極高的期望。

他的腦海裏已經可以聽到低聲的議論聲:“你知道嗎?Sean被牛津拒了。”

“真的嗎?”

“對啊。”

“看來他也不怎麼樣嘛。”

“可能麵試的時候緊張沒發揮好吧。”

“連Tom都考上了耶。”

“真是世事難料啊。”

雖然家人對他的期待,朋友、同學對他的崇拜以及老師的欣賞都是無形的壓力,但牛津的麵試等一切事務結束後Sean似乎放鬆了許多,也變得更像原來的那個他。不再整夜整夜地失眠,不再幾頓幾頓地不吃飯,眼袋淡了不少,體重也恢複了些。加上有過上次與夏瑞漫的談話後,突然少了一件總是需要遮掩的問題,挑在身上的擔子一下卸了下來,他甚至開始和夏瑞漫分享與心理醫生的對話,自己一點點地改變。到頭來藥物和心理醫生都隻能輔助治療,要想真正康複,被治療者自己必須努力。心理醫生說:“有那麼一個你希望為她/他變得更好的人是很重要的。”而對Sean來說,夏瑞漫就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