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鍥而不舍地打聽了二年零八個月後,有一天我們一道在太白樓喝酒的時候,他終於成功了。

雖然我已經有些半醉半醒了,但是那些經曆,我還是能一清二楚地陳述出來。

那一年,我正年少,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但是,事情就是那樣詭異地發生了。

我甚至至今還記得事情發生的日子,十一月十五日。

那天,我那剛出生不久的兒子,大概患了風寒,極不舒服,我一個書生,實在不懂如何照顧,便讓夫人和兒子睡在一塊,我睡在了偏房裏,順便夜習功課。

大概到了子時,略覺困乏,便打算就寢了,才一躺下,竟不知如何便睡去了。

然後月落日升,陽光照進屋內後,我便起身,梳洗罷後,正欲前去正房看望夫人和兒子,卻聽到了敲門聲。

聲音從偏房外傳來。

三長兩短,執著不停。

我感覺有些不妙。

慢慢走近房門,敲門聲卻停止了,像是那人察覺了我的靠近,我便趴在門上,卻聽不到什麼聲音,腳步聲,呼吸聲,什麼都聽不到。

“蔣士銓嗎?”

他開口了,完全陌生的聲音。

他是誰?怎麼進來的?怎麼會知道我的名字?找我有什麼事?

我心中一下子跑出來很多疑問。

但當時我並沒有害怕,隻是好奇。我完全沒有想到過,那人背後代表的,究竟會是什麼。因為當時的我一介白丁,毫無功名在身,所以也無所畏懼。

於是我便開門了。

門外那人,一身黑袍,麵無血色。

“蔣士銓?”

“我是,請問……”我才應道,還沒問他,便覺得眼前忽然天旋地轉起來,身子竟不知為何地飄了起來。

我這才慌亂起來,伸手四處抓去,卻什麼都抓不住,身子不由自主地飄著,臉上被風吹著,四處望去,我已經在空中了。

我飛起來了?

我抬頭看,那黑衣人飛在我頭頂,一手提著我,毫無吃力的感覺。

而耳邊的風聲呼嘯,我想開口說話都不行,一開口,風就往嘴裏猛灌,我甚至不得不把眼睛都閉了起來。

雨滴!我感到有雨滴!勉強地睜眼,看到空中下起了雨,我沒帶傘啊!

忽然我聽到上頭傳來“撲”的一聲,抬頭一看,那黑衣人竟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柄傘,撐了起來。

還蠻貼心的。

就這樣在雲中漫步過後,我們落地了。

“到了!”那黑衣人說完,便消失了。

“這位仁兄!”我還想叫他,已經找尋不到了。回頭,便看到一座偌大的廟宇,就在眼前的晨曦中。

還有一塊巨大的門匾,上書三個大字:閻羅殿。

見到蔣士銓的時候,我覺得馮靜山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此人看起來相貌堂堂,人中龍鳳,我也看過他的生死簿和命格,的確以後也是清廷的一個高官,朝廷的棟梁。

但是大概他是因為第一次來陰間,有些給嚇到了。

他站在堂中央顯得很拘謹的樣子,也難怪,我估計這小子還沒怎麼見過當官的。

何況我還是個神仙!

我很直接地告訴他,希望他來接任我的位子。

這小子聽完,表情就呆滯了。

我想他大概是受寵若驚吧。

於是我便舒服地擺了個姿勢,背靠著椅背,笑眯眯地看著蔣士銓。

這小子呆在那兒,瞠目結舌,許久,才緩過來,說道:“大王,此事恐怕不妥。”

什麼!

這次輪到我驚訝了!

這小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略呆了一下,就明白了,陽間文人一向自命清高,以前不是有什麼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還有什麼三顧茅廬之類的說法嗎?

這小子是嫌我誠意不夠,想抬價了。

老子可不會中了他的招。

我一拍桌案,大喝道:“蔣士銓,本座看在你日後成就的份上,才願意讓你來接任閻王一位,你倒是說說此事有何不妥?”

蔣士銓倒也毫無畏懼,往前一站,挺直身子,說著:“大王,凡事都講個理,我蔣士銓上有老,下有小,尚未盡孝道,為人夫,事人父,怎能說走就走,來陰間擔任什麼閻王呢?”

我沒有應他,繼續冷眼看著他。

他倒也有膽色,也直接抬頭,和我對視。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許久,我淡定地說道:“你全家人的生老病死,富貴榮華,都早有定數,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那蔣士銓又擺擺頭,說道,“話雖如此,但是大王久居地府,不知人間疾苦,哪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但是我們平民百姓,圖的是家人團聚,天倫之樂!什麼榮華富貴,都如過眼雲煙而已!”

“你這小子……什麼榮華富貴,你知道閻王這個位子意味著什麼嗎?”

“在下的確不懂!”他說,“我隻知道,大王你也不能逼我!”

我的確不能逼你!

但我可以慢慢收拾你!

我心裏這麼想的時候,便揮揮手,示意黑無常把他帶回去。

然後我便叫來了馮靜山,讓他給我出主意。

馮靜山站在那裏,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大王,此人清心寡欲,唯愛求學,也重舊情,不如下次,由我出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