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結束,含光和林晚照告別了拓跋連城,回到住處。
深秋的草原,夜晚分外冷冽,含光是習武之人,倒沒覺得很冷,回到屋裏才發現林晚照凍得俊顏慘白,瑟瑟發抖,當下心裏一軟,語氣便帶了關切和惋惜:“你本不該在這裏受苦的。”
林晚照眼中閃過一絲暖意,低聲道了一句:“我願意。”
含光望了他一眼,他立刻避開了目光,默默地燃起了爐火,屋內漸漸聚攏起一些暖意。
兩人圍著火盆,將從草原的夜色中帶進來的寒意漸漸烘散。
含光盯著跳躍的火苗,對林晚照道:“你知道許誌昂為什麼來拓跋部落嗎?”
“為什麼?”
“拓跋連城說,他是代表梁帝來談契約,三年之中要從部落裏買走一萬匹黨項馬。”
林晚照一怔:“黨項馬用於騎兵作戰,名噪天下,那他豈不是為將來開戰做準備?”
含光眉間攏起一絲憂慮:“應該是。梁帝野心勃勃,和我朝結盟交好不過是權宜之計,他私下裏厲兵秣馬,肯定是抱著一統河山的念頭。購買黨項馬必定是要訓練騎兵,三年之後,隻怕數萬鐵騎就要踏破東陽關,直取中原。”
“那拓跋連城答應了麼?”
“他答應明年夏天先給一千匹良駒。”
林晚照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我們是不是該把這個消息告訴京城?”
含光抬起眼眸望著林晚照,輕聲道:“兩國開戰,受苦的是百姓。我們雖然離開了商國,可我們仍舊是商國人,事關商國利益怎能無動於衷。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梁帝與拓跋連城的這筆交易傳開,恐怕得到明年夏日的第一筆交易成交之後。這個消息越早被朝廷知道越好,若是能及時阻止這筆交易最好,再不濟,我朝也可以早作防備。”
林晚照點了點頭,心裏卻升起另一層擔憂。“涼州雖然離這裏最近,但我們不知涼州太守為人如何,貿然送信未必取信於他。據我所知,洛青城現任撫州州尉,將消息送到他那裏最為妥當。”
含光道:“你修書一封,近日若有商隊過來,我們就付些銀兩,托他們帶信過去。”
許誌昂在拓跋部落停留四日便帶著侍從離去。含光本想伺機單獨見他一麵,問及霄練之事,但他隨身帶著十幾名侍從,一直沒有機會。含光不想大動幹戈,引人注意,便隻好隱忍著心裏的疑惑,眼睜睜看著他離開。
冬日很快來臨,草原失去了生機,陷入一片蕭瑟寒冷之中。含光很少出門,拓跋連城卻經常前來,不時送來日用品及牛羊肉。
含光自然知道拓跋連城的心意,那日赴宴她已經表明自己嫁過人,但拓跋連城絲毫也不介意。對此,含光頗有點無奈,不知該如何回絕他。
林晚照一早出去應診,屋裏顯得空寂冰冷,含光走出屋子,沿著山坡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走到斷山崖。
她舉目遙望著南方,京城如同是浮光掠影般的繁華一夢,早已被塞外的風雪日複一日的消磨,空剩一個虛飄的回憶。
天光暗淡起來,風將草屑吹的漫天飛揚,黃塵滾滾。她抬眼看去,隻見頭頂上湧來一些厚厚的蒼黃色的濁雲,像是破舊的棉絮要鋪蓋下來。
她心裏一驚,立刻提起裙子就往回走,如果不出意外,即將就要有一場暴雪襲來。
雪來的讓人措手不及,先是大雪粒子,然後是大片大片的雪片,鋪天蓋地的傾倒下來。
含光將披肩包在頭發上,雪片仍舊撲到臉上,長長的睫毛此刻成了一把接雪的小扇。
雪下的又大又猛,空曠的原野上,狂風呼嘯怒號,將細碎的積雪聚在一起,吹成一條條的銀龍,貼著地麵狂濤般的滾動。轉瞬,更大的風勢緊隨而來,銀龍被騰空卷起,不及張牙舞爪又瞬間被挫骨揚灰般的狠狠打散,四下飛揚。
天地間迷蒙一片,昏天黑地的白。突然,她聽見一聲馬嘶!
不遠的一處斷崖下,站著一匹黑色的駿馬,頭細頸高,高大神武,漆黑的毛色光亮如黑緞,一片淨白中,它如一團濃墨,醒目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