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們遮遮掩掩的行為和言語,總讓安水因覺得,事情在哪裏出了紕漏,似乎有什麼是不對勁的,但她根本抓不住。為什麼堂哥說,如果不是因為她,他也用不著奶奶親自帶大?這句話的深層含義是不是,堂哥失去父母,全是她的錯?!那時候她多大?一歲?還是兩歲?記憶尚且沒有,怎麼會被扣了這麼大的帽子?
安皓泓晚上喝了點酒,自覺失言,定定的看了會兒一臉迷茫的妹妹,難得的道了句歉:“對不起,我喝多了,胡言亂語的。”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三個大人小心翼翼的觀察安水因的表情,看她麵色平靜,就各自去忙了。而安水因經曆過邵懷青事件後,早就明白一個道理,大人不想說的事情,越是追問,越得不到答案。她將疑問放在心裏,20年前的事情,總有一天會水落石出。
側身抱膝坐在沙發上,安水因將頭緩緩靠向沙發靠背,望著窗外絢爛的煙火,眼神沒有焦距。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好一會兒她才發覺,邵懷青溫暖的笑臉在屏幕上閃爍,驅散了籠罩著她的迷霧。
“水因,新年快樂!”他在安靜的環境給她拜年,與她這裏鞭炮的喧鬧形成鮮明的對比,好像他很孤單淒涼,而她被喜慶圍繞,實際上,更孤獨的誰,誰又說的清楚。
安水因的淚水慢慢溢滿眼眶:“嗯,新年快樂。”
“我想你。”
“我也想你。”
他們是這大千世界裏,彼此慰藉,互相取暖的人,隔著遙遠的時空,唯有愛著的邵懷青,能用一句想念,讓她淚如雨下。
年後,日子又恢複成,每天彈琴,上網,發呆的狀態。一天中最大的期待,便是邵懷青閑暇時與她在網絡上聊天。他說自己的刻苦訓練,老師的變態折磨,演出和比賽的酸甜苦辣,與同學朋友的相處日漸融洽,以及那個在照片上有過一麵之緣的東方女孩,莫奈。
難怪隻看她的側臉便覺得似曾相識,莫奈,大概是莫弋的姐姐,或妹妹。相似的眉眼,不一樣的神色。如果說莫弋是沉默的月亮,莫奈便是那溫暖的照亮人心的陽光。唯有這樣的女孩子,才能撫慰邵懷青初到倫敦時,無措彷徨的心。安水因不敢想象,那些沒有她陪伴的日子,另一個女子是如何一點一滴照亮了邵懷青的淒冷黑暗。
那段日子她在做什麼?她在為父親的不可理喻和命運的不公自怨自艾,她甚至連他的郵件都不敢回複。在他最需要她的日子裏,她膽怯的躲在自己的殼裏,給了莫奈最好的機會。
男人最容易與什麼樣的女人產生情感?大抵如莫奈一般,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與他攜手共度難關。
莫奈身上沒有舞者那種獨特的氣質,她應該不是邵懷青的同學。可是安水因不敢主動問起他們的相識,她害怕與邵懷青的聊天中,越來越多出現莫奈的名字,直到有一天,他們的話題隻剩那個女孩子。她更怕邵懷青興高采烈的告訴她,他已經和莫奈在一起,那時,她該如何自處?
她曾經絞盡腦汁的站在父母的立場去想象她和邵懷青的分離,在心中細數他們必須分開的理由,甚至將三流小說和電視劇的情節都編排上去,或許他們是兄妹?
然而很快她便笑著否定了這種可能。
她長的不像母親,但有六七成像父親,這點毋庸置疑。而邵懷青,幾乎是和邵家父母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安水因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完全融合兩個人的長相,邵懷青年輕的麵龐上,既有父親的剛毅,又有母親的溫柔。
既然沒有血緣關係,那他們似乎就沒有了必須分開的理由。
如果沒有那場不明原因的分別,她現在又何須坐在遙不可及的地方,像疑神疑鬼的深閨怨婦般,自虐的想象著邵懷青和莫奈之間的關係?
邵懷青寬廣的胸膛是否容納過另一個女孩的柔弱?那溫厚的手掌是否撫摸過另一張嬌嫩的麵龐?他溫熱柔軟的雙唇是否給予過莫奈深情的親吻?而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眸,又是否如照片中般,經常對著她脈脈凝視?
每每想到此處,安水因就覺得自己被抽光了渾身的力氣,除了流淚,沒有任何方式可以宣泄心中的情緒。
情人節一早,安水因就開始坐立難安。她在等邵懷青的電話。
等到晚上時,幾乎已經絕望。
抓起靜靜躺在枕頭旁的黑色手機,依然沒有任何未接電話或未讀短信。她失望的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目光捕捉到一個晶瑩剔透的物什。
水晶鋼琴掛飾。
學生會競選那天,莫弋送給她的禮物。
那天她在那家飾品店裏,對著那對相擁而舞的小人發呆,莫弋幹淨修長的手,擒著這架可愛的迷你鋼琴遞到她麵前,拉著她結賬,並親自掛在她的手機上。用了些時日,依舊完好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