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青,我隻能做到這一步了。”她靠著椅背輕輕笑起來,心裏明明難過的嚎啕大哭,眼中卻幹澀的如同沙漠,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這大概就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她站起來,笑著向他伸出手:“莫奈是個好女孩,好好珍惜她,別再像今天一樣輕易放棄,祝你……你們幸福。”
邵懷青握上她的手,力度很輕。這大概是此生最後一次觸碰她,不久前他們還親密的肌膚相貼,如今卻即將天各一方。
安水因收回手,轉頭向莫奈點頭微笑,然後昂首闊步的離開。她需要這樣的高姿態維持她走完這段路程,她需要讓邵懷青安心,讓他知道,她會過的很好。
莫弋說過,該做的努力都做了,任何結果都能夠接受,也隻能接受。
邵懷青離開那天,安水因還是去了機場,她躲在某根巨大的石柱後麵,看邵懷青拿著他和莫奈的身份證去換登機牌,托運行李,辦理一係列零零總總的手續,然後有兩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安水因的視野中。阮雙和莫弋匆忙趕來,及時叫住了準備入關的二人。阮雙手裏拎著一袋東西,遞給莫奈,後者搖頭拒絕,大概是已經托運了行李,不方便攜帶。
他們站在一起絮絮的說了會兒話,莫奈上前一步,分別擁抱阮雙和莫弋,然後與邵懷青並肩離去。剛走了幾步,原本一直沒說話的莫弋忽然叫住了邵懷青,後者聞聲回頭,莫弋便一拳揮了上去。
他揮拳的速度不快,邵懷青本可以躲開,卻直直的站著,硬生生受了。他被打的微微側了頭,緩了好幾秒鍾才轉過來,突然退後一步,向莫弋鞠了一躬。旁邊的莫奈和阮雙見到這樣的突發狀況沒有絲毫驚訝,更沒有上前阻止,在場的五個人,包括躲起來的安水因在內,每個人都知道莫弋這一拳的意義。
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哭的,看見邵懷青鞠躬的那一刻,她忽然淚盈於睫。隻這一個動作,足以消弭她心中所有的怨恨。他們都是遊走在凡世卻有太多無可奈何的人,邵懷青的猶豫和難處她都懂。
他已經攜著莫奈一步一步離去,他們的距離在逐漸加大,他在走出她的世界。她心中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著,催促她衝過去,拉住他,阻止他的離開。她以為自己已經行動了,回過神來才發現,她的雙腳牢牢黏在地上,動不了分毫。
從出生到十九歲,隻除了他在國外求學的一年,他們從未分開過。上次他們的分手,她難過的同時心裏有著隱隱的預感,他會再次回到她的生命中。這一次,巨大的絕望漸漸籠罩了她,他走的那麼決絕,連回頭尋一下她都不肯,她終於意識到,她與他的愛情,如那蜉蝣,短暫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
她曾經希望他們的愛,一如夢裏的朝陽。可是她忘了,現實中的邵懷青是踏著夕陽向她走來。朝陽後是明朗的白晝,夕陽後卻是看不見光明和希望的夜晚。
他與她,恐怕此生再不得見。
機場每天都在上演相逢與離別,這樣的喧囂卻衝淡不了她心中的寂寥。安水因蹲在柱子後麵,想讓眼淚一次流個夠,從此以後陪伴她的,隻有他最後留給她的那沉默的背影。
一道陰影罩住了她蜷縮的身體,安水因抬起頭,淚還在臉上恣意流淌,她的慌亂和猝不及防都被莫弋收入眼底。他似是歎了口氣,彎腰拉起她的手,輕聲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阮雙已經離開,她低著頭,亦步亦趨的隨著莫弋走向停車場。他今天開了車來,她是如何坐進副駕駛,係上安全帶的,她全無印象,待反應過來,車已開出老遠。安水因這才意識到,夜幕已經降臨。
六月末的B市夜晚依然涼爽,莫弋將車窗嵌了一條縫,有清爽的微風被送進來,終於叫她清醒了一些。
第一次見莫弋開車,目光專注的看著路況,一手鬆鬆的握方向盤,一手的手肘支在窗戶上,手握成拳,抵著緊抿的唇。那雙會拉小提琴的手,白皙修長,卻充滿力量。剛才在機場,就是這雙手,把她從絕望的泥淖裏拉了出來。
眼見路邊景象越來越荒涼,安水因忍不住問:“這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回學校的路,你要帶我去哪?”
莫弋勾起嘴角:“把你賣了。”